人力有时而穷，饭菜再香再想吃，肚皮里也得搁得下才成。小方子终于吃不动了，歪在椅子上连喘大气，小脸酡红两眼发直，瘫了一般。薛万里忍俊不禁，摇头笑笑，喝道：“小二，结账！”</p>
那伙计颠颠跑过来，讪笑一声，道：“二位爷吃好了？酒菜一并算上，十三两八钱银子。”一旁小方子听到吃了一惊，叫道：“怎地这般贵？黑店！”一两银子折一千文钱，够寻常人家一月家用，这一顿是吃得痛快，但花费银钱也不至于顶上一年的用项——这店果然够黑，这一回须怨不得小方子大惊小怪了。</p>
伙计低嗤一声，冷笑不语。</p>
薛万里打个酒嗝，摇头晃脑道：“不多，不多！些许小钱，不值一提！”</p>
伙计微笑点头道：“还是这位爷爽快！这就把账结了吧。”</p>
薛万里道：“成！”</p>
伙计道：“十三两八钱银子，爷台……。”</p>
薛万里道：“没有！”</p>
伙计一愣：“没有？什么没有？”</p>
薛万里一乐：“银子没有！”</p>
伙计目噔口呆：“没，没银子怎么结？”</p>
薛万里哈哈大笑：“照结。”</p>
伙计脑子一懵，眨眼间回过神儿来，心里不由又惊又怒：“这厮吃饱了撑的，没事消遣老子！吃白食的也没是没遇上过，哪有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早见这二人破衣烂衫，必是穷鬼两个，果不其然！哼，有的好瞧了！”思忖着咬了咬牙，放声大叫：“掌柜的！这边出事儿啦！”</p>
叫声落处，只听楼梯咚咚大响，地面猛震，眨眼跑上来一个胖子。这人面似银盆，身圆如球，甚是气派。大胖子呼哧呼哧跑到桌前，拿出手帕擦了擦脑门儿，喘道：“怎，怎么？”伙计手一指，冷笑道：“掌柜的，这两个人吃霸王餐，哼！十几两银子哪！”</p>
胖掌柜打量二人几眼，忽地露出白牙，和蔼一笑。</p>
打也好，骂也好，小方子早有准备，这下猛出意外，吓了一哆嗦。茫然看去，只见胖掌柜面泛油光眼睛笑作一条缝，好似大肚弥勒降世，轻声细语说道：“二位爷面生得紧哪，初次来小店罢？楼里伙计眼拙，怠慢之处还请莫怪。哎，小店本小利薄，经营不易，我见二位爷气概不凡，想是英雄人物，还请多多照顾！再说一点银钱，怎值得生出事非，到时拳脚无眼……也罢，零头抹掉，十三两便成！”</p>
开门做生意大有学问，须先练眼力，后磨嘴皮。胖掌柜浸淫此道多年，造诣精深。那大汉威猛凶恶，神态傲慢，不似善与之辈，那小鬼倒是平平无奇，面前却有一把钢刀……摸不清路数，小心为上，还是先探虚实！自家这番言辞貌似寻常，实是大有才学，寥寥几句，便隐了五六种深意，机灵人物该当自行领会，奉上银两知难而退了。</p>
一念及此，胖掌柜心下暗暗自得，微笑着向二人看去。</p>
小方子打个饱嗝，面露喜色：“老薛，这小眼睛胖子是个好人！头一回听人说我是英雄，哈哈，妙极！”胖掌柜心里一叹：“这个年纪还小，不知好歹，还得指望大的识大体，明义理！”</p>
薛万里打个哈欠：“没有。”</p>
胖掌柜面皮一紧：“真没有？”</p>
薛万里歉然一笑：“真没有。”</p>
胖掌柜霎时面若冰霜，嗔目大喝道：“来人！”</p>
小方子见他片刻间面孔数变，快得异乎寻常，不由啧啧称奇：“老薛，你看他眼睛，也不小啊！”说话间四处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一转眼二十几人围了过来。一伙人不是伙计便是厨子，或持擀面短棒，或提切菜钢刀，杀气腾腾怒目相伺。</p>
胖掌柜圆眼怒睁，暴喝一声：“拖出去打！”（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