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张老师。”
张丙花路过询问室时,看到一个少年趴在桌上,在一张白纸上慢慢地写着,不时停笔思考,就像是考试时写作文。他的身后站着的却不是监考老师,而是穿着制服的江未来,他写的也不是作文,而是他的犯罪事实。
白纸上的字歪歪扭扭,还夹杂着错别字和拼音。江未来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辨认。
“我看见有个人进来,在我的平板车里翻,我想他一定是贼。我紧紧抓着衣角,口袋里硬硬的,一摸发觉是一把刀,是白天收纸箱的那家公司的,让我不小心带回来了。我把刀拿在手里,藏在背后。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百块钱。他看见了我,对我说,我是来捡钱的,风把我钱吹这儿来了。鬼才相信他的谎话。这是我辛辛苦苦攒的钱。他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个骗子!太可恶了!我绝对不能让他抢走我的钱。我把手里的刀用力朝他扔了过去,他朝后倒在了平板车上。我过去看的时候,他还没有死,他不能死在回收站里,这是我睡觉的地方。我用平板车把他推到南面的小巷里,然后把车推回去。”
“你有没有把刀拔下来?”江未来问。
“我没有把刀拔下来。”少年写道。“第二天警察就来了,我拿了钱,把回收站大门锁了,逃走了。我并没有走远,我一直在附近看警察工作,每天半夜里才敢偷偷开门进去睡觉。今天早上,警察又来了,还带了狗,狗鼻子灵,发现了回收站的血味,他们把门弄开进去了。我一直躲在旁边,后来我被警察发现了,带回了派出所。”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回收站里,这些也写一下。”
“他们都叫我小哑巴。但是我一直记得我的小名叫荣荣,我记得家门口有一座长长的索桥,妈妈梳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子。我是十年前看灯的时候和妈妈还有姐姐走散的,后来我就跟着三叔要饭,他们割了我的舌头,我说不了话,和我一起的一个女孩子叫晶晶的,腿被拧断了。后来我逃走了,我想带着晶晶一起逃走的,可是她的腿断了,不方便,我只能先管我自己。我坐了两天火车到了这里,饿得不行了,翻垃圾桶的东西吃,驼背爷爷和奶奶发现了我,他们给我饭吃,驼背爷爷还用收来的小人书教我识字。五年前,驼背爷爷死了。奶奶说他惹了事,我们不能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就带着我搬到这里来,我们一起收废品,七天前奶奶去工地那收废品,一直没回来,我去找过几次,他们说没有见过。我想她应该是死了……”
张丙花隔着玻璃看到江未来眉头紧蹙,抹了一把眼睛。她到办公室提取了证物,其中有一柄刀鞘,她拿起来看了看,“哎?老秦。这个是不是凶器的刀鞘啊?”
“估计是吧。”秦以沫说。
“凶器我想再仔细看一下。”
“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小刘给你送到总队去。”
张丙花点点头,等他打完电话又详细问了案件的侦查进展,了解到小丸子给凶手画像这段时,她对这个青年更加好奇了。
“是块当警察的好料子呢。”她自言自语,“对了,那孩子多大了?”她问秦以沫。
“没有户籍信息,根据x光片推测,骨龄在13岁左右。”
“骨龄可能会有偏差的,走失儿童中心那边联系过吗?”
“照片发过去了,还没有消息,dna样本的检测数据最快要明天出来。”
张丙花点点头,把证物小心地放进保管箱里,锁上锁扣,“杀害老周的凶手看来是找到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究竟是谁,为了什么,要陷害乐毅?”丙花拎起箱子,“我现在就回去查验证物,我一定会解开这个谜题的。”
张丙花拎着证物箱走到院子里时,看到小丸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大长腿上搁着素描本,专心地画着。刚才的大黄狗安静地趴在他身边。听到张丙花出来的动静,狗耳朵动了动。丙花到他身后,探头看他的素描本。大黄狗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趴着。
他画的是一幅速写,寥寥几笔,神态抓得惟妙惟肖。
他画的是……她。
小丸子正全神贯注地画着,突然感应到背后有个强大的小宇宙,他回过头去,看到张丙花站在那里。
“张老师。”小丸子叫她。
“嗯?”丙花抿着嘴,理了理刘海。
“送给你。”小丸子把画递给了她,丙花接了,“谢谢。”
“张老师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啊?”丙花眨眨眼。
“老听他们说张老师、张老师的,我一直以为是个老头子。”
“噗哈哈哈~”张丙花没忍住笑喷了。
“真的,你别笑。没想到你那么年轻,而且还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张丙花眉毛高高抬起。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了不起。”
“不敢当,痕检方面,我算有点心得吧。”张丙花把画卷了卷拿在手里,“小丸子,你想过当警察吗?”
小丸子没有回答,丙花从他骤然改变的呼吸节奏看出他内心有些挣扎,丙花不解。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丙花笑笑,“我先走了。”
丙花刚走了几步,听到小丸子在后边喊:“张老师!”
丙花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去。
“张老师,我能做你徒弟吗?”小丸子问。
“考试通过了来找我。”张丙花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