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乐毅除了必要的寒暄和问答,没有跟任何人多说过一句话。同事聚在一起开段子,他也会配合地一起笑,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大多数时间,乐毅都是一张雕塑脸,上班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高兴从来没有见过乐毅这样,从小到大这几十年,从来没有。
打游戏的时候,在野外遇到新王朝的人偷袭,乐毅杀得过就杀,杀不过就地赴死,也没有一句废话。战狼的60本出了第一件红装,是盗贼的小刀,朔夜摸完boss尸体后站了很久,然后一转身,给了一只耳。
战狼的聚会,秦以沫不明就里的问了句小芊怎么没来。瞬间几个人都大气不敢出。高兴瞪了秦以沫一眼,又掐了他一下。秦以沫顿时明白了过来,气氛非常尴尬。乐毅不说话,也不喝酒,只闷头吃菜,吃完说了一句:“我出去抽根烟,你们慢吃。”说着就走了出去。
这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下了一整天,这会儿刚刚停,乐毅靠在门外看着堆完雪人互相依偎着拍照的恋人们,安静地抽着烟。大不了,就一个人过吧,乐毅心想。转而又想到了乐广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他了,于是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乐广霖让他过年带着喜欢的姑娘回趟家,乐毅含糊其辞,说对方很忙,乐广霖直接撂了电话。
年关将至,春运的人们被困在火车站已经数日,张开朗在人群中拿着扩音喇叭维持秩序,他的嗓子已经哑了,被扩音喇叭放大后,就像一面破了的铜锣,发出沉闷的回音。
机场的候检大厅里,人潮在没有尽头的蛇形通道里移动,磊子在验证台内,键盘打得飞快,一枚验讫章上下翻飞,旅客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通过。
乐毅和高兴并排坐在一辆民车里,吃着方便面,通过车窗观察着广场周围聚集着的人群。
“每年除夕,都是咱俩一起过。乐哥,要不咱俩凑合凑合,余生一起过得了。”高兴对乐毅说。
乐毅刚吸了一口面,还没咬断,说不了话,他转头盯着高兴,不置可否。
“咱这工种,毕竟有危险性,没准哪天就挂了,连累人为你守寡。”高兴说,“就算没挂,要是伤哪儿了,这守活寡更遭罪。”
“那我要是伤哪儿了呢,你不也守活寡?”乐毅说。
高兴差点被一口汤呛死,他一阵咳。这时就听到对讲机里喊他们,让他们把花坛边戴黑色绒线帽的男人带到车上。高兴因为话太多此时才吃了一半。乐毅已经吃完了,“我去吧。”乐毅擦擦手,跳下了车。
乐毅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搭了目标的肩膀,“兄弟,都散了,你也该走了。”目标看了他一眼,乐毅一把搂过他,另一手制住对方正要往外掏出的右手,快步往黑色别克商务车走去。就要靠近车门时,那人突然说:“自己人,我给你看证件。”乐毅一犹豫,手松了一下,目标从裤子口袋掏出了什么一猛子往乐毅腹部扎去,乐毅一皱眉,死死抓着他往前冲了两步,这时车门从里面拉开了,一只虎口带疤的手伸出来,乐毅把不断扑腾的目标死命往车里按,那只手一把接住往里一拖,乐毅躬身往里一钻,车门随即关上。车子一阵剧烈的晃动,然后静止了下来。
于小芊这天接到乐毅的电话,第一个没接,打第二个时,于小芊接起来了。
“干嘛?”她说。
“突然很想你。”乐毅说。
“你又喝多了吧?”于小芊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小芊儿,陪我说说话。”乐毅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背景声里警车顶灯的声音,然后是高兴在催:“操,开快点儿!”
“怎么了?”于小芊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想再听听你的声音。”乐毅说。
“你人在哪里?”于小芊问。
“我可能……”这时车子一个颠簸,乐毅的电话从手上掉了出去,于小芊就听高兴在哪大喊:“操,你丫稳点儿!乐哥,乐哥,醒醒……”
于小芊拿着电话,整个人都懵了,她再说什么对面都没有人回应了,她又不敢挂电话,怕挂了就再也打不通了。这时就听到开车门声,一段医院广播音乐传来,又听到高兴破着音大喊“医生,医生!”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音,又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就完全安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于小芊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从那段广播音乐听出了他们是在六院,这段广播她太熟悉了,她的父亲就是在那家医院没的。
与此同时,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地把乐毅往手术室推。
“警察?”医生一边手里飞快地操作,一边问了一句。高兴还没来得及回答,医生已经熟练地从乐毅胸前口袋里掏出他的证件,看了一眼,“a型血,通知血库。”
一路上飞快地完成了很多术前准备工作,“家属来了吗?”
“啊,我……”高兴慌忙地说。
“你?”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术室门在高兴面前关上了。
高兴站在关闭的门前,看到顶上的灯亮了起来。然后有人招呼他去处理手上的伤口。高兴在车里空手夺白刃,两手都是血,此时才顿感手上剧痛无比,跟着护士去了。
“你叫高兴?”高兴听到有人问他,然后感觉一阵风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从脸侧拂过,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帽子的医生从他身后绕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嗯。”高兴回答。
“很有意思的名字。”医生拿过高兴的手看了看。
高兴此时看清了那医生的眉目,那种熟悉又亲近的感觉让他像突然遭到了电击一般,被医生拿着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