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众人的视野后,李文演和周妙宛便分道扬镳了。
李文演知道,她思亲情切,大抵是要去见她的家里人,没心情陪他演什么恩爱情深的戏码。
他也没留。
巍峨宫殿中,他稳坐堂前,听蔚景逸来汇报这一路的情形。
如若换了旁人,定会隐去瘴气林中的种种不提。因为即使最后救下了王妃,但让她受伤已是失职,没人会自找不痛快。
可蔚景逸不同,他不仅一五一十地说了,甚至还主动请罪。
“殿下,是属下之过。”
毫无背景、也无心机,只有一腔建功立业的心,这也正是李文演愿意重用他的原因。
他微眯起眼打量着蔚景逸:“你错在哪里?”
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蔚景逸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还有呢?”李文演继续问。
居高临下的威势排山倒海般袭来,不过月余未见,蔚景逸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上位者威压更盛了。
“事急从权,属下当时冒犯了王妃。”他回答道。
蔚景逸久久没听到李文演的话音,心下疑惑,一抬头,就见他已经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负手站在他的面前。
李文演重重拍了拍他的一侧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起来罢,世事难料,蔚弟舍命相护,如何怪得了你?”
蔚景逸这才长舒一口气。
因此坐冷板凳或者受罚他都不在乎,唯独怕牵累周妙宛。
李文演没再言语,只冷言瞧着蔚景逸的神情。
许久后,他才道:“好了,下去吧。”
蔚景逸如蒙大赦般退下了,而李文演立于原地,眼神冷若寒霜。
他的好王妃……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呢。
连他的心腹,短暂的相处后都会把心偏向她。
天边的云顺着阳光的痕迹起伏,李文演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正在此时,照临低头来报:“殿下,先帝的姜才人求见。”
先帝的小小才人,也敢来求见?可是她有一枚殿下昔年的玉佩为证,说他们原是旧识,他肯定会见她的,照临才硬着头皮来报。
可他不仅没挨骂,还听得殿下急切地问:“她人在哪?速速引见。”
照临揣着满肚子的狐疑去了,而李文演原想亲自去找她,可在殿前忽然停住了脚步。
五年没见了……
从前的他,既无父皇喜爱,亦无母妃关照,娴妃虽说是养着他,可满腹心思都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只会做表面功夫,哪会管李文演实际受不受旁人蹉磨?
十二岁时,李文演大病一场,无人为他延医问药。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他想,哪怕死了,他也要在皇城中化作厉鬼,叫这些人日夜不得安宁。
是姜向晴拦住了他。
她是皇帝新纳进宫不久的才人,比他也就大了三岁,但女孩身量长得比男孩总要快一些,她像个大人一样,救下了他,又为他施针煎药。
把李文演从鬼门关边拉了回来。
这只是她的随手而为,李文演是知道的,她心肠好,父亲又是太医,所以经常为身边的人诊治。
偶然间,他撞见了姜向晴的朋友同她调笑,叫她冉冉,他便把这个小字一直记到了今日。
她确实是他眼中冉冉升起的太阳。
后来宫中倾轧随着夺嫡之争更显频繁,几次三番,姜向晴都差点被牵涉其中,而那时李文演已经学会伪装自己,向娴妃和他的好哥哥展示自己的顺从和“好用”,在夹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恰巧宫中缩减人员,还是娴妃经办,李文演想了办法,把不在名单之上的姜向晴添了上去。
她们走时,李文演远远地在外望了一眼。
自那时起,他便打定了主意,再见到她时,一定要把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交予她,让她不必再颠沛流离。
于女子而言,最尊贵的位置,那便是皇后了吧,李文演想。
可眼下确实有些棘手,朝政未稳,他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皇后。
譬如周妙宛。
此时卸磨拆驴,有害无益。
李文演还未想到一个合适的解法,便听得人来了。
从名义上来说,姜向晴还是他几百个庶母妃之一,所以她只微微福了福身。
李文演收起纠缠的思绪,快步走向她,刚要开口,就感受到了姜向晴打量的目光。
她惊喜道:“五年未见,殿下长高了许多啊!”
这句话,像是久别重逢的长姐对小弟说的。
殿内的气氛陡然怪异了起来,李文演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姜向晴恍若未觉,她从腰间摸出那枚做工粗陋的玉佩,递给他:“当年,殿下说日后定报我一愿,不知是否还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