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来历也是第一次在阳光下显露几分面容,纪笺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看了会儿。
目光不经意间拂过最后面角落的一片时,她瞳孔里的光凝聚起来,仔细盯着那个戴鸭舌帽,口罩,一件白衬衣半靠在椅背中懒散的身姿。
渐渐的,纪笺眯了眯眼。
两人的视线于一片阳光中交缠在一起后,他应该是笑了,笑完抬手压了压帽子,估摸是有些心虚。
纪笺更心虚,低头盯着电脑上那个私密文件夹,脸颊有些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开口讲课。
教室里安静了不少,大家一如既往很给她面子。
纪笺来学校的第一天就因为容颜出名,不久后大家都知道她的课讲得很好很生动,人也是又美又温柔,在这炎炎夏日里,上她的课是一种享受,所以平时成功进来的,都很给美人面子,她说听课了就都乖乖听课了。
但纪笺后面的课讲得有些飘忽,由于后座来了个不速之客,眼前的美学被她幽软的调调一句句忘我地分析,剖析,讲得像一曲萦绕在教室上空的音乐,说不出的享受。
她似乎努力在沉浸其中,所以讲得尤其深,忘记刹车。
直到下课后,学生请教纪笺问题时,附带一句:“纪老师,在这整天离婚分手的年代,你和你老公这十几年的情谊,往后关系应该也会一直很好吧。”
才把纪笺彻底拉回了神。
她下意识去看大教室的最后一排。
谈之醅应该特意穿了身白衬衣,才显得不与这一大片的少年格格不入。
此刻颀长的背影披着闪耀的日光往外走,那一束束横穿过教室的光线隔开了她与他,模糊了男人笔挺的身姿,看着似乎是一场夏日白昼里的梦,虚幻美妙,醒来却不见了。
纪笺收拾了东西,背起包出去。
谈之醅一路和她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到停车场。
他车子停在纪笺的旁边,带着司机。
纪笺放弃自己的坐进他后座。谈之醅慢一分上来,一手摘下帽子和口罩。
纪笺放包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睨了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笑他:“你来干嘛?大夏天的,这装备,谈总也不嫌闷得慌。”
“接你吃饭,晚上去个拍卖会。”他把东西放好,“不热,你们教室空调挺凉快的。”
“……”
“而且,不来不知道,一个人民教师,撒谎脸也不红。”谈之醅侧身打开中间的冰箱,拿出一个冰着的透明水杯。
扭了下盖子,递给纪笺。
杯子里有两片柠檬。纪笺自己的水杯在课上喝完了,接过时眼底飘过一层暖意,语气也有些娇嗔:“我说什么谎了?”
谈之醅卧入椅子里,脸上挂着懒散的笑:“你追的人?”
纪笺咽下一口酸甜的柠檬水,有些喑哑的喉咙舒服了些,立马反驳:“不是吗?是我问你结不结婚的。”
“这也算?”
“你也没追过我啊,主动问的是我,就是我追的啊。”
谈之醅一阵浅笑,淡若无痕地说了句“无厘头”,有点无奈又有点宠溺的味道。
他声音很轻,不过纪笺听到了,又加码了句:“你还拒绝过我,我是提了两次你才同意结婚的,哼。”
“……”
谈之醅彻底无言,笑着不说话。
车子从学校慢悠悠划出去,窗外日光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淡了一些,朦胧的一片再被车玻璃过滤后,落在车内就只剩下微弱的些许瓦片灰,从谈之醅一张俊逸的脸上拂过,压不住他脸上放松的姿态,单薄的眼皮半阖,一缕目光清闲地飘在外面掠过的建筑和人群,薄唇淡若无痕地弯着,有点笑意。
纪笺看了一眼,边喝水边问了句:“你怎么心情不错的样子?拍卖会有什么喜欢的吗?”
“不是,”他语气轻飘如外面的斜阳,有些不正不经,“被娇妻当堂秀恩爱,能心情不好?”
“……”
纪笺被呛到,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谈之醅敛了落在外面的视线,回眸把目光放在隔壁的小脸上,伸手去她后背轻拍着,逗她:“这句话哪里戳到纪老师了?秀恩爱,心情好?还是,娇妻?”
“嗯,娇什么,大白天你喝多了吧。”纪笺咳得背后发酸。
谈之醅宽大的掌心在她纤弱的后背一下下顺气,顺到她平稳了呼吸,把她往椅背上靠,再捏起水杯喂到她唇边。
纪笺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在喉咙与胸腔散开,终于舒服了些。
斜眼去看谈之醅的时候,他眼底适时溢出缕笑:“不是你自己说追了两次,结了婚的吗?”
“结婚就是你娇妻了?”纪笺纠正,“师兄,你连你娇妻手都没摸过。”
谈之醅放下水,捏起她几根手指放在掌心揉,“你这手,从小到大,我摸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儿了吧。”
谈之醅的声音偏低,不是那种浑厚,是有些雨滴般的清澈,所以这样轻挑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字字分明,莫名少了些浪荡,反倒多了丝丝情味。
纪笺刚刚拿了会儿杯子,细嫩的掌心被冰得温度过低,被他温柔捂住后倒是舒服了些,她也就没动。
谈之醅瞧着她葱白般细长的几根手指,拇指指腹从干净的无名指上擦过:“放家里了?”
“没有,我上课才拿下来。”纪笺去打开包,摸出来一颗戒指,“不过以后可以戴了。”
谈之醅接过,从她指尖套进去。
从纪笺的角度看,他眼皮依然半阖着,只是神情比起早前的懒散换成了专注;轮廓弧度由于过近的距离,看着反而觉得有点模糊,像一笔水墨画勾勒下来后在纸上晕染开,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抹流畅的线,蜿蜒,笔直,落到脖颈处,蔓延进看不见的衬衣里头。
“你穿白衬衣,还挺好看的,师兄。”纪笺轻声呢喃。
谈之醅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似乎已经习惯了。
纪笺空闲的那只手摸了下他挺阔的肩头线条:“你怎么有白衬衣?”
“老婆买的。”
“哟,你还有别的老婆啊?”纪笺禁不住乐,“重婚罪了解一下。”
谈之醅抬起头,伸手捧着她的脑袋就要去亲她。
车子开过通往校门口的一簇竹林,天色变化得快,只剩几缕血红的残阳挂在竹尖,叶子的沙沙声卷入车厢,浓密的影子吞噬掉后座的那半寸视线。
司机本来想开灯,通过中央后视镜却见谈之醅压倒了纪笺,他收回目光又收回手,只动了动脚,眼观鼻鼻观心地踩下油门,出了充州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