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尝,不是生命的历程?
——那何尝,不是天地的生老?
水滴,终于····
还是落下了,落到了潮湿的地上,与过去积攒的雨水混为了一态。
他心中一片混沌,又好像捉摸到了澄澈,恍如隔世、恍如隔纸。
他不再看天地,不再看雨水、也不再看婆罗双树晃动的树影,闭上眼、禁了听、锁了心。
---虽然端坐,已不安然。
白阅静静的看着,那少年身上似有无穷的慧感,在少年合上眉目之后,他的心念也似崩了弦,抽搐又杂乱。
一时也忘记了雨停,木然掌着纸伞。
两人之间,只剩残余的风声雨色。
整个世界,只剩残余的风声玉色。
变暗、变淡、变空,最后是归于虚无。
——像宇宙,无中生有从墟荒至辉煌,从辉煌至残败、从残败又归于虚烬··
轰!!
一道破碎虚空的巨响,如惊蛰的雷,震醒万物、带来新生。
他的世界,又从虚烬重新燃烧、再次绽放!
白阅惊震的睁开双眼,不自抑的退开了两步。“迷执?!”
——他修心多年,又曾苦煅魂念,居然会在和这个少年对视之后的一瞬被带入修行者最惧怕的迷执!险些就深陷其中!
他退了,少年也睁开了双目,但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天空。
——将夜的云空上,正起着狰狞而霸道的惊雷,蓝白或赤红的光爪在云层里咆哮而舞。
一阵急雨,又是来了。
白阅收起惊惧的目光,换出一副平静的模样,因为少年身上并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少年若无睹,但白阅却不能就此转身而回。
端看着少年那一双清净的黛色星目,忍不住开口:“小子,你在看什么?”
少年也终于似看到他,抬起宽袖中的手——他的手指不白、但极是纤长,指着天、地、己,“坐地、观天、参命。”
“你信命?”白阅问。
“命定,何须信;命不定,又何须信?”
白阅一愕,竟是无言相对。
少年也不管他,再一次将目光凝在一片枯落的婆罗双树的叶子上。
两人相对十步,不曾寸移。
白阅不说,少年也不问,两人之间便是再度陷入寂静。
雨色渐厉,打得婆罗双树的叶层渐乱,瓢泼般的雨水就要流落到少年的发髻、衣衫。
少年体内没有一丝玄力,也没有人间武者的真气,他是挡不住雨的。
少年却没有起身,而目光仍凝在那落叶上,落叶随风雨横飞,而少年的眼中却沉静如水。
白阅起了怜心,才要踏出一步,却看到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的雀鸟,围聚到了少年的头顶上。雀鸟们重重叠叠、扑着翅儿悬在他的头顶之上,聚成了一片七彩斑斓的云,给予了他一席无雨的净土。
许久之后,那张叶终被风雨带到一处他目光所不及的位置,他才是叹息一声,回过眸来。
此时,急雨亦止。黑云尽去,清冷的圆月已是悬于中天。
鸟群中飞下一只灰翅燕,停落到他的左手小臂上亲昵细语、毫不戒备。
少年嘴角微微扬着温暖的笑意,爱怜的抚摸着肩头的燕子,抬头歉意而感激地对着雀鸟群道:“谢谢你们又为我挡雨了。”
头顶的雀鸟唧唧喳喳的欢扑着翅儿,似听懂了他的道谢,然后环绕着少年飞了两圈,才各自散去归林。
少年抬高左臂,灰翅燕也轻盈得跳到了那至高的指尖上,他轻轻扬了扬手,灰翅燕顺势扑腾开已理干的翅儿:“你也快回去吧。”
灰翅燕对着少年啾啾鸣了几声,也转身飞向山林深处去。
这一刹少年的目光是温和的,也是清澈如稚子的。目送鸟儿尽去,少年终于从树下起了身,才看到他还在,然后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询问:“你为何会在这里?对于你来说这里几乎是绝地。”
白阅听得一惊,心中泛起杀意,掌心里也凝起一道一寸长淡青的寒芒凝视着少年,但少年却只平静地看着他,黛色的眸里纯澈如一潭古井,映澈着他心底的不安与惧念。
而这份宁净,令他羞愧的收藏起手底的杀念。
少年温和一笑,转身走向林道,那里通往妙峰山顶:“我今日才到双城,将住在这座山的山顶。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是邻居。”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白阅问道。
少年停了下脚步,“名字么?”又抬着头看着星穹,声色是不同于年岁的寂寥、迷惘:“空我··世空我,我叫世空我,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新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