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锋葬了蒋中伟,自扬鞭跃马星夜兼程,赶在师伯章化寿辰当日方到裴州浩然城。因怕惊扰城中黎民,故滚鞍落马牵了坐骑步行。
这是他初到师伯私宅,念及将见师伯与其门下弟子,不觉竟生出几分心虚胆怯之意来。
林锋牵马失神,脚下不觉逛至东南,他拦下一人抱拳躬身行礼道:“这位大哥请了,敢问章化章老先生宅邸所在何方?”
那人担着担柴不便还礼,只伸手往北一指,口中笑道:“小兄弟客气了,过了那边状元桥,最大的宅子便是章老英雄家了。听闻章老英雄今日做寿,小兄弟也是来替他贺寿的罢?”
林锋应声“正是”,又行礼道谢,这才牵了黑马往状元桥畔而去。待到状元桥左近,远远便见那大宅高墙朱门、张灯结彩气派非常,门楣匾额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极具风骨的楷书大字——“章府”。
他正待上前扣环问门,却见一人自侧门踱出,那人莫约廿来岁年纪,头顶长发松松垮垮捥个发髻,着一套墨边绿袍,足下蹬着一对皂靴,行动间倒也有几分正气在内。
林锋见他自师伯府中走出,心知乃是师伯的门人,正待上前问询,忽听身后一人声音银铃也似的响起:“娘,是大师兄!大师兄!这儿!这儿!”
他循声转头凝目直望,原是师娘与小师妹。
张璐怀中抱着新烤的桃酥,连蹦带跳跑在林锋面前,俏生生的站定了,口中道:“大师兄,你可算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两个多月可憋坏我了!”
林锋见她跑来,双臂一张便将她抱起,待转了圈这才放下,引得张璐连呼“当心我的点心!”。
他抬手刮刮师妹鼻头,口中笑道:“你这小滑头,大师兄来了又能怎样?还能带你上天飞一遭不成?”
这师兄妹二人正自说话,钱瑶已徐步赶来,她抬手轻点女儿光洁前额,略有埋怨道:“你呀你,见了大师兄就没点女孩家的矜持样。”
旋即又转头对林锋道:“锋儿,你也是的,倒随她的性子陪她胡闹。这两个月你可清减了不少,待回真源山,师娘多做些好吃的,与你补补身子。”
林锋忙道:“弟子多些师娘恩典。”
张璐将点心往林锋怀里一塞,又冲着门口那人努努嘴,告状似的道:“大师兄,你不知道,大师伯的二弟子庄严油嘴滑舌,讨人厌得紧,整天只知道对着爹爹和师伯献殷勤,喏,你看,就是他。”
钱瑶闻言轻唤声“胡说”,教女儿噤声,又道:“你大师兄也盼来了,一同进去见见你师伯和你爹爹去。”言罢自带了他师兄妹二人往正门走去。
那庄严下阶,来在镇门石狮当中躬身行礼,道声“师婶回来了?里面请。”,旋即将手一摆将钱瑶、张璐往门内让。
林锋抱着点心自在最后,却教他伸手拦下:“这位兄台请了,今日乃家师寿辰,若无请柬,恕小弟不能放兄台入内。”
适才他身在阶上,分明看到林锋同钱瑶母女谈笑,又见林锋怀抱张璐举止亲昵,心中竟生出几分妒意,故开口刁难。
还未待林锋开口,张璐已紧走两步来在师兄身边,旋即两臂一伸,将林锋左臂紧紧揽在怀中,口中连珠炮也似的道:“你不是一直说久仰我大师兄么?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因何又出此言?”
钱瑶听张璐毫不客气已有犯上嫌,忙斥女儿:“璐儿,不得对庄师兄无礼,还不与他赔罪?”
庄严先大笑道声“师婶言重了”,又转向林锋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唐突林兄了。久仰林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里面请。”
这几句话又显大度又夸林锋,说得滴水不漏,便是平日脾性极好的钱瑶也在心内暗骂声“这小赤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是圆滑得紧。”
她虽是长辈,然庄严却是章化门徒,不好由她出面管教,只好道:“论年岁,庄师侄还长着锋儿几月辰光,今后见了,师侄唤锋儿声师弟便是了,无需称兄。我先带锋儿去见你师父,你们小弟兄几个今晚在席上促膝长谈不迟。”言罢也不管庄严,自带了林锋、张璐提步离去。
林锋见师娘打头先行,便冲庄严略一抱拳,口中胡乱道声“庄师兄,小弟先行一步见过师伯,席上再与师兄畅谈。”,言罢紧走两步随钱瑶直奔后堂。
庄严看着他三人背影冷笑两声,口中轻道:“林师弟自便。”
却说林锋三人入了章府,自有家人将马匹代牵至马厩刷洗上料。待转过影壁行过两门,这才见了正堂。
堂中一老翁正同张博钊捧茶对饮,言谈甚欢。林锋凝目观望,只见那老翁六旬年纪,方脸大眼苍髯灰发,青年时英俊相貌依稀可见。
待细看时,见那老翁一双招子英华灼灼,言谈大笑时中气十足,心内已知他气血充盈内功不浅。
此人便是林锋的师伯——章化。
章化早年使口判命剑,剑柄中又藏着对判官笔,兼他年轻时相貌英俊武功高强,教北方四州黑道人士望风而遁,江湖人称他声玉面判官。
后来章化金盆洗手隐居浩然城,又独创出一套天龙掌的功夫来,故江湖人又送这位章老英雄一个“翱天龙”作绰号。
钱瑶见林锋看得入神,忙在他腰上一推,口中轻声道:“锋儿,还不去见过师伯?”
林锋这才惊觉,忙上前跪倒叩头道:“弟子林锋见过师父、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