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一把扯过荀朗的前襟,逼他直视自己。
“是十万么?”
荀朗终于开了口。
“十万两千。”
“去了哪里?”
“府里。”
“舅舅分了多少?”
“两成。”
荀朗看着她,目光冷淡,脸色平静,有问有答,不慌不忙。
凤翎默了片刻,忽然松了手,一把搂住他的肩,勾上他绷得笔直的脖子。
“真不愧是鬼见愁。卖得漂亮。”
她的唇在他耳边轻轻称赞,她的手抱得那样温柔深情,全然不顾一边瞠目结舌的鸿煦。
可是荀朗却分明能够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轻发颤。
“那么东皇抓住凤藻后迟迟没有杀掉,也是为了替鸿家拷问出那消失的十万金?”
她微微侧过脸,睨着鸿煦,鸿煦早已不知该说什么。
“哥哥不必忌讳。很该把一碗水端平嘛。”
凤翎觉得有些晕眩,她靠在荀朗胸前,荀朗也很识趣,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身,把那颤抖的身体箍在怀里,使她不至于瘫软在臣子眼前。
“东皇也是搂钱的一把好手,且更狠更毒。当初安葬文宗,他为了节约几个钱,把我的祖坟都给挖了。”
“可那不过是……”
凤翎笑眯眯奚落,并不给鸿煦辩白的机会。
“米价陡升。咱们合伙打的天狐。本该大家分红。你们却贪得无厌,顺势想要控制南边,甚至把崖州的财路也夺了去。子清不搂这十万银钱,难道要地头上的兄弟喝西北风?”
鸿煦双眉微立,显然被这种颠倒黑白的“拉偏架”激怒了。
“陛下身为天子,非是诸侯,岂能只顾一州?难道中土百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荀相此举与挟持天子贩卖高价,谋求私利的龙门逆贼何异?”
凤翎捏着荀朗的手,冰冷的没有活气,和那两截被捏住的指套一样冰冷。
她笑得更欢。
“哥哥开过店铺么?”
“什么?”
“哥哥,你不曾开过店铺,不曾当过家,自然不知柴米贵。借我做招牌赚人钱财并没有什么错。连百姓都常说,‘皇帝不差饿兵’。我一不会耕,二不会织,却要养活万千英才,只有做招牌最是灵光。大家的钱,从来就是这样赚的。你家是。别家也是。我不过一身一体,要这些银钱做什么?带入棺材等候令兄这样的强人去盗么?”
鸿煦明白了,今日这一告终是难有胜算。
荀朗也好,鸿昭也罢,不管搂钱的人究竟姓啥。
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出卖,被人利用,甚至把所有出卖与利用看成理所当然。她大概已经对人心没有任何指望,所以此刻才没有半点失望的情绪流露在脸上,反而一副满不在乎,没心没肺的笑容。
她始终勉力维护着荀朗的体面。不愿捅破窗户纸,不愿弄明白到底是谁,策划了那场劫持。
看见鸿煦眼中的懊丧,凤翎的口气也渐渐和缓。
“凤藻为何要把钱币给你?鸿昭又为何要让你来揭穿这一切?难道他们自己不能出头?”
“兄长曾言,一样的话,只要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陛下便不会相信。”
凤翎轻轻叹息。
“哥哥是个老实人。”
她的眼里漏出了最真实的怜惜,这种怜惜让两个臣子看见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鸿煦微微一笑。
“我是个老实人。可老实人,也要活命的。陛下以为,臣搬了这许多文书来,只是为了与荀相打笔墨官司,算陈年旧账?臣若不将这些烂账搬来,家兄如何能容我从天台宫的囚笼里走脱?”
忽然,他将那些卷册,连同两枚钱币一并推到一边。
“我当然知道陛下是哪家的天子。并不会指望一枚铜钱能够离间您与荀相的君臣之义。家兄所托已然完成,接下来,该办我自己的事了。”
凤翎诧异地望着他,她发现鸿煦的眼里闪出了陌生的光彩,精干犀利,俨然换了一个人。
“陛下这块招牌不止挂在相国府上,也挂在文澜苑里。如果没有陛下……荀相的生意做不成,我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么?”他的身体前倾,双眼凝视着天子,唇角的笑更加诡谲,“我瞒天过海赶来此地,只是因为,再不过来报信,陛下这块招牌就要被人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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