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幼安话未讲完,发现凤翎已经捻了一粒干果咬开,不理会少年的阻止,熟练地用碎壳去刮果仁上那一层黑色薄衣。
“是香榧,南疆特产,我最爱吃的。他周到体贴,知道我看戏时候嘴馋,才特意送来助兴。”
“这……”
少年仍有疑虑,婆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变了表情,一边大吃香榧,一边微笑着提醒:“我不对。应该高兴点儿的。出来玩嘛。”
高幼安忖了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也照样扯出了一脸假笑。
“小高,你还真是谨慎又啰嗦。要是那年我去甘泉,也带你护卫……”
高幼安以为主公是为那年遇劫怪罪廷尉办事不利,忙辩解道:“甘泉之事……陈公他……”
“不怪他。那次是我自己作死。不过此处不比甘泉。我其实是很安全的,和在超然台也没有两样。比如今夜,你实在无需草木皆兵,漫天撒网。你已经找到散粥和请戏班的富户,问了那句‘疆理九野’,他们既然能答上‘潜龙勿用’,那就成了。自会有人替你担了责任。”
凤翎轻轻说着,不慌不忙。高幼安却仍是剑眉深蹙,自我安慰一般喃喃:“话虽如此,到底凶险。虽说今夜的吃食都是同一锅里出来……”
“你是想,即使有人下毒,也不会兴师动众搭上这一整乡人。”
高幼安咬牙默认。
像是要故意吓唬少年,天子扭过头用一双冰冷的眼眸盯住他,悠悠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忘了何家村?”
“这……”
高直使语塞,脸上表情未变,背上却流了冷汗。
天子知道吓唬得逞,“呵呵”一乐:“我是个祸害呀。”
“主公……”
“好了,来听听今夜今夜的民风故事吧。”
凤翎搓搓手上的果屑,若无其事道。
高幼安也和她一同盯着台上的戏码,小声回禀:“钧天野几乎全员出动。亢宿亲自在场院统领调度……”
“恩。这一年来,她从来就滴水不漏的。”
凤翎抬眼看看屠户赵四家整日聒噪的老婆,她正一边起劲地磕着花生,一边同她身边几个三姑六婆眉飞色舞地笑语,似乎根本没有去关注安歌一家人的动向。
“氐宿在山口镇守,勾连散落乡里的颗颗‘星辰’,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军报送至城里。”
“呵呵。”凤翎笑得更加欢快,“飞鹰涧怕是要被那些千里驹踩烂了。鸿家这长驱直入的一招,确实是出其不意。我看好像连冢宰的亲卫死士都派出来了嘛。晚上来的这个手无寸铁的帝君到比白天那位武艺高强的流云夫人更烦人么?”
“还有角宿,他虽在城里侍奉,他旗下那几个最伶俐的斥候……”
“我方才听着了。他们在里头套帝君的话。套得十分欢快。”
高幼安闻言一惊。
“下臣失察。怕是护卫不够,臣这就再加派人手去堂屋里照应。”
凤翎翻翻眼,否决了这个提议。
“派去做什么?掀桌打架吗?里头一团和气。帝君浑然不觉,我儿子更安逸,都快睡着了。”
高幼安再次语塞,凤翎复又笑道:“我知道你精细。不过今夜不是拼命,并不会有腥风血雨。帝君虽醉,却不是这里头的人,长安城能把他派来,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误事。何况那些‘西北难民’也混在里头,和乡人们说说笑笑,搅的好局。帝君是他们家的公子,他们自然会勉力帮衬,比咱们用心万倍。”
高幼安犹不放心:“东皇的斥候入乡后虽一直安分,到底不曾像今夜这样与九野门人正面交手,万一闹起来……”
“闹起来才好嘛。虾兵蟹将俱全,鱼缸才不冷清啊。我已经闷了好久了。”
凤翎嬉皮笑脸,高幼安更加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