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随便编一些干净好听的话来骗你。他是夫子,我是娘子,伉俪情深,如何能……清白如水?”
“傻妞……”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攥得她手腕生疼。
“你要弑君吗?”她凝望着他,眼中死水无波,“除了同榻相拥,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事。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他盯着她,星眸犀利。
她面色灰死,了无生趣。凤翎已经准备好迎接最重的责罚——不是弑杀,而是厌弃。
他,再也不会来招惹她了吧?
突然,他叹了口气,抚上她的脸。
“夫人,是为夫无用,累你受苦了。”
凤翎瞪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鸿昭……”
他竟然在笑,温柔明媚的脸上没有半点阴晦。
“你是我的傻妞。你做什么总有你的理由。我不想问。‘只有’,就是‘只有’。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便成了。”
“你……”
她的唇蠕动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哭得绣衣使都以为出了事,从林外赶来准备护驾。
高幼安从未见过主公这样失态——她钻在他怀里,像个任性的孩子,任凭眼泪鼻涕将他胸前的衣襟彻底沾湿。
皇差们退了回去。
他们看出来了,此刻,天子陛下需要的不是天下太平,而是一场痛哭。
月已高悬中天,她哭累了,靠着他的怀抱,轻轻喘息。
“还要叫我吃药么?”
他笑笑问。
她摇摇头。
他笑得越发深沉。
他就知道,他的傻妞从未曾猜疑她。雷公藤也不过是一个相会的借口。
“陛下要怪罪臣子失节也可以,只是需要随臣去看一出好戏。”
她微微一勾嘴角。
“好戏?还能有什么好戏。《金骨杯》演完了,就连陈睿宗也不要你了。你有一个好死士。她比我……好上万倍。”
凤翎想起绮罗。
她从没见过比绮罗更美的女人。
“去看吧。这戏要比《金骨杯》精彩。”
……
两年前,夏攸宁初来长安时正是五月。帝|都里骄阳似火,山野间夏花绚烂,她冷冰冰看过了城头上悬着的前一个情人的人头,便热辣辣潜进东夷军营去勾引新的猎物。
尉迟那伽死了,夏攸宁却活着。
她要续写她的故事,故事里再没有亲亲我我,美满姻缘,只剩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眼前的少年就和五月的夏花一样,都只是她故事里的一环,做不成故事的结局。
今夜已是仲秋,原野上的夏花全部凋零腐败,烂进土里,无声无息。攸宁早就知道夏花的短暂,不敢留恋夏花的绚烂。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她笑眯眯说完这最后一句,推开少年,沿着青石小径就此逃开。独留下慕容彻站在秋风里,不知所措。
……
这是一出精彩的风月好戏。
山道暗堡里,一对猥琐的男女正在偷窥着这出好戏。
感谢老奸贼鸿烈建造了这座满是暗道机关的别馆。让他们看足了热闹。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结伴偷窥。自从少年时代起,他们就常爱趴在宫苑的房顶上窥伺大人们的嬉笑怒骂,以此作为不上台面的娱乐。
男观众为此曾经挨过老贼父亲好几顿痛揍。女观众也曾为此被她母亲惩罚禁足。可是,猥琐一旦成性,要改,大概也是很难的。即使今时今日,这两人已然人模狗样,脚踩至尊。偷鸡摸狗时候的默契配合还是与少年时毫无二致的。
此刻,主角突然下台,“戏”也匆匆散了,看“戏”的观众便有些讪讪。
“娘的,一点不过瘾。怎么也不睡一睡?”
男观众满口粗言秽语,让一旁的女观众颇为鄙夷。
凤翎撇撇嘴。
“你怎么这么兴奋?她可是你妻子。我还第一次见人当王八当得这样……”
她止住话,惊觉失言,脸色晦暗。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为我?”
“跟他持斋茹素,装腔作势两年,累也累死了吧?还不得找点乐子开开荤?”
她也重新笑起来。
“放屁。我才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
离山脚下,一辆油壁香车依照约定,准备接回它的女主人。
车内,吴夫子想起白天在神宫的事,仍觉有趣。
夫子终于见到了他的学生,玉雪可爱,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属下们对这个“备选”并不大满意。
“主公,这云中君是个男孩,我朝向来是女主称帝。世家操控傀儡才能……”
“女主……”夫子淡淡微笑,“若傀儡是个男身,不是更加有趣吗?”
属下们终于明白了主公的图谋,这个图谋长远而又恐怖。
“主公是要打破旧例……乾坤倒转,阴阳失序?”
夫子摸摸学生的脑袋,满怀欣慰。
“骅儿,你真是讨人喜欢。”
“我……讨人喜欢?”
凤骅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话,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这个糕好吃。”
孩童懵懵懂懂微笑。
“好吃吗?”夫子轻轻一点孩子的小嘴,“以后你会知道,还有许多比糕更好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