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的脸色顿时惨白,痴愣愣松掉了手里的缰绳。
荀朗眼中略带嘲讽,饶有兴趣地看完了她的全部惊恐,方才微微一笑,脸色复归温柔。抓起她掉落的缰绳悠悠塞回她手里。
“果然像猪一样笨,一吓……就傻了。”
“你……是在说笑?”
他的眼中嘲讽更甚。
“陛下不是才议论着要大赦天下吗?如何能够自己打脸,又开杀戒?”
凤翎忙笑道:“我想积些德义,你不是说‘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荀朗笑笑将她鬓边碎发拢到耳后。
“做得很好。我还说过,朝廷与天下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折腾。”
凤翎怕他不悦,毕竟一张大赦令阻止了他党同伐异的脚步。
她开口,想把后来对陈子超开示的那一套说辞,诚诚恳恳讲上一通。甚至想好了,最后要以放牛娃小刘差点被当成崔党余孽抓走的事例,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你折腾,总有你的道理。人君理当推己及人,兼爱天下。但不知陛下要如何大赦?”
“我…。。”
凤翎语塞,荀朗不是陈凌,并不需要她来开解点化,早已跳过了要不要“大赦”的环节,直接问她“大赦”的具体做法。
她翻了翻眼,一时理不出头绪。
荀相十分体贴,开口释疑:“东夷疆域广大,多有海濒遐远之地,其民不沾圣化,困于饥寒而吏不恤,这才逼得他们弄兵潢池。如今既然大赦,不妨下令,悉罢逐捕盗贼之吏,言明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无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如此,暴民必将复归农桑,各安其命。”
凤翎忖了忖,点头道:“此言甚善!我本来的诏命是——应十月五日昧爽以前,天下罪人所犯罪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虽然赦得干净,却也未免粗疏。如此看来,倒还应该加上你说的这一条。”
“简单干脆的赦令当然不错,显出陛下行政的果决。这些条款,附在其下。且必须细化,你要让那些人看明白自己是在受你的恩惠,否则,岂不是白卖了这个人情?还有……各级官员,他们替陛下当差也甚是辛苦。降职左迁者不妨适当拔擢,遭贬远离京城的也可向中原量移。至于那些已死的英烈,不妨封赠,加上谥号。”
“最后这个主意好。又不花钱,又得好名声。”凤翎嘻嘻一笑,故意避开拔擢官员的事,只讲封赠。
毕竟,调整朝堂构成,保留实力制约荀朗,适当收敛清流在文官中的势力,才是她此举的真正目的。
荀朗点出来了,她却只好装糊涂。
“子清,还是你深懂我心。我原来还怕你会反对的。”
荀朗笑眯眯望着她回复生气的面孔。
果然,她更适合坐在御座上,与他纠缠,终不能被他久困于乡野。
“主公行政有条有理。我如何能够反对?何况,主公大赦天下,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虽不足为外人道,臣却是能够体察的。”
他嘴角一挑,忽然一脸讳莫如深。
凤翎眨眨眼,似是十分迷茫。
荀朗默了片刻,抬手搂过她的颈项,略略弯腰,在她耳边轻轻道:“若再不大赦,主公扔了两年的那把杀人刀该折断了吧?他杀业太多,已成众矢之的,不消多久就会恶贯满盈。他若是折断了,才真是十分要命的。”
凤翎一惊,本能地后退,却被他的手箍住了,逃脱不开。
荀朗直起身,将她的脸贴进自己怀里,语调越发温柔。
“借着他的婚礼,大赦天下,替他收回一点人心,确是好主意。只是这把刀生得稀奇,乃有双刃,主公若要紧握,千万留神双手。”
她僵立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与他的语气一样,竟然十分平和。
荀朗已入化境,任何话都可以说得从从容容,可是她却做不到,她已心跳如鼓,狼狈喘息起来。
“子清,你误会了。我们若不把他留下,诸侯反乱了,有谁去镇压?”
他不答话,只是微笑,听怀里的“娘子”絮絮叨叨:“我知道他是奸贼,才要让他作奸犯科,大杀四方。这种脏活让他去做才是最好。你是我的圣人丞相,也是我的……后羿大神,我……”
荀朗不知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忽然松了手,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