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哥哥襄助,肝胆相照,高风亮节,凤翎在此谢过了。”
她的口气豪爽热切,活像个被江湖救急的侠客。
“陛下?”鸿煦一愣,暗自苦笑,拱手还礼,“折杀微臣。谈不上什么高风亮节,据实以报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是本分,是情分。自我登基以来,鸿昭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把哥哥送进了宫。是你让这危机四伏的宫阙有了祥和。若没有你,只怕我是片刻都不敢安眠的。此一番……”她一点面前的花笺,“哥哥竟能为我放下过去,这是何其艰难的抉择?这份情分我领,这份义气我敬。我也会努力证明哥哥今日的抉择,不曾有错。”
她说到兴头上,猛地站起来。
“一事不烦二主,有劳哥哥这就替我去紫宸殿安排。咱们先摆平了冥顽不灵的陈子超,再一起会会凤藻姐姐,听她还能有何话讲。”
鸿煦抬头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模样,瞬间想到了鸿昭的那副土匪相,愣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果然是天造地设。”
“嗯?”凤翎没有听懂。
“陛下说得这般气势汹汹,倒像要去斗殴。只怕臣打不过廷尉大人,要丢了脸面。”
凤翎一愣,这是冷傲的鸿煦第一次与她说玩笑话,她心上一热,也哈哈大笑起来。
“没事,咱们一起上。准保揍翻他。”
……
据传东方之海有鱼比目,必要有偶相比,方能同行。如果单条比目鱼困在海中,不能遇见合适的配偶,亦或者配偶合适了,时机却错过了,那么它将终生伏在沙中,至死不行。
此所谓遇合之理。
君臣也好,夫妻也罢,就如这比目鱼一样,遇合皆有机缘。
十多年前,荀家满门遭受诛杀时,荀朗正在神宫里完成最后的祭仪,因为这场祭仪,他躲过了血光之灾,却也错过了与义弟荀凌最初的相认。
荀凌这条被毁掉半张脸的“比目鱼”,因为亲爹大义灭亲而被整得半死不活,正是渴求遇合之时,恰巧就被精明的鸣公主和贪玩的翎公主偷偷捡了回来。并且遇上了救他性命,也让他魂牵梦萦的医女白芍。
一年后,“比目鱼”已然认定“佳偶”,才又在凤鸣的刻意安排下与兄长荀朗“偶然”相认。
不出二位公主所料,荀朗虽然惊喜,却并没有公开这个兄弟的身份。而是让他以奴仆的名义,潜藏到小公主身边。
翎公主与这疤面少年一见如故,至此引为心腹。
荀朗一直以为,家臣陈璋的好儿子,他的小义弟,不管是因顾念亲缘,还是为个人前程,都会努力效命,成为他安在凤翎身边的又一步好棋。
可谁能料到,棋差一招,真的就只差了这一招。
这一回,被摆了一道的人,成了荀朗,只因为他错过了遇合机缘。
就连陈凌自己有时候也会想,若那一回,先捡到他的不是翎公主,而是荀子清,他还会不会死心塌地替凤翎去玩这危险游戏?
遇合就是这样奇妙,他遇上了主公凤翎,遇上了伊人白芍,就注定要与她们比行一生,死而无悔……
紫宸殿后,流觞亭中,月华皎皎,松风飒飒。
天子凤翎一身朱紫皇袍,面南背北,正襟危坐。帝君鸿煦陪坐东侧。
“主公……”
陈凌跪在对面,刚要开口却被天子冷声打断。
“此处无有你的主公。朕乃天子,为天下之主,非你一人之主。”
“是。”
陈凌心上一紧,暗吸一口冷气。
“廷尉陈凌,在你的陈情开始之前,朕想先听你讲一讲《越宫律》。”
“不知陛下要听哪篇?”
“宫禁篇。”天子的语调越发冷淡,“外臣无诏,私入内廷者,当判何罪?”
陈凌的背上渗出冷汗,咬牙不语。
“当判何罪?”
天子又重复了一遍。
廷尉把心一横道:“视同谋逆,当判枭首。”
“好。念你追随朕多年,可以留一全尸。”
陈凌还在发愣,但见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水酒。原来是帝君走过来,替天子执法。
御座上的人悠悠道:“饮下这杯鸩酒。这是你最后一次上疏陈情。无论说的什么,朕都会听你讲完。开始吧。”
陈凌愣住了,他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翎公主也会变得这样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