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间,却听凤翎道:“我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这里的一切是耀之给的,乡下的一切是子清给的。只有这个,的的确确是我自己的东西。”
“这是……”
“是水草刀。我见哥哥闲了,总去太液池垂钓,可这个季节水草疯长牵住鱼线。你又不喜欢麻烦人,让他们清理。鱼竿都蒙尘了。我在乡下看那里的渔翁用这种割草刀,系上鱼线先扔下去一拽,就可以清理出一小片釣区,十分灵便。我同乡里的铁匠师父学,用他打刀剩下的料,亲手做了一副,铜与铁的比例刚刚好。”她说着伸过手接过刀,指点说明,“哥哥,请看这里是挂线的。牛皮套也是我自己做的,粗针大线不好看,不过尺寸正好,放在里面可以随身携带,哥哥下回可以试试……”
她说得起劲,却不防手被帝君牵住了。
“恩?”
“打铁……”
鸿煦看着那只手,修长的蜜色指掌间舞刀弄剑留下的伤口和茧子还在,且又新添了些劳作的痕迹。
“两年磨砺……陛下的手……粗了……”
他喃喃自语。
“我……”凤翎面色一僵。
发现她又误会,黯然缩回手,鸿煦慌忙攥住了:“臣不是嫌弃。臣是……”他顿了顿,哑着嗓子,轻轻道:“心疼……”
他脸上绯红,手上轻轻发了抖。
鸿远之骄傲了一辈子,从没说过这样恶心矫情的话,他想,此刻说便说了吧,只怕以后也难有机会了。
“哥哥!?”凤翎一怔,惊讶地望着他,片刻,讪笑着缩回了手,“粗一些才好,省得乡里的婆娘笑我‘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是臣……”他想了想,笑笑改口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辰贺礼。谢谢你……凤翎……”
鸿煦的眼睛太过澄澈,看得凤翎脸上发烫。
“哥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她笑笑四顾,发现了可以扯开话题的东西,一指辇车帘上的奇特坠饰,“那一个是什么?这么亮?竟要赶上灯火了。”
鸿煦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是……宁狄郡主送的夜明珠。”
“乖乖,出手那么阔气,巴结小叔子也太下本儿了。”
听她轻飘飘讲出“小叔子”三字,鸿煦蹙了眉。
“凤翎……母亲的丧期已满。你真要由着兄长去娶那位郡主?”
凤翎愣了愣,勉力挤出坏笑:“你是不是看嫂子这么漂亮,觉得有点亏?大不了,我让婉贞姑姑再从北方选一些异族美人来填塞后宫嘛。”
鸿煦色变,便不言语。
凤翎觉得自己玩笑过了头,忙讪笑道:“哥哥?哎!哥哥莫恼,我是胡说,我是放屁。”
“我知道,我当然已经不能……”
鸿煦垂首自顾喃喃,凤翎没有听清。
“什么?”
鸿煦抬起头,笑望着她:“兄长的心思,你也不明白吗?”
凤翎红了脸。
“什么心思……他的心思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
鸿煦嘴角轻勾。
“母亲离世前已然出家,没有靖王妃的尊号。兄长又非她所出。联姻是国家大计,按理是可以夺情的。兄长不是个迂腐的人,比如父王过世时,诸侯趁乱袭于墟墓,他也照样戴孝出征,辣手无情。此番联姻,他却莫名地转了性,讲究孝道,执意替母亲守丧,不过是想把这桩麻烦的婚事朝后拖延吧。”
凤翎咬着唇,低头看手。
“哦……他还能有这种腻腻歪歪的心思……”
“大概……有的。”鸿煦等了一阵,不见她回应,便转了更加严肃的口气,“陛下,此事臣等该如何处置?”
天子阖了阖眼道:“两年前,贡女攸宁来时,耀之若是娶她,有三利。扬名……”
“臣已从阁臣的议论里听过陛下的高论。臣问的是两年后,陛下的决定仍是一如往昔吗?”鸿煦凑近了一些,敛容望向她,“要娶宁狄郡主的可是我家兄长鸿耀之。云中君的……摄政阿爷。”
凤翎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她突然明白诡谲的秘密早已被对面这双干净的眼睛看懂,顿时面红耳赤,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