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风波就以这样可笑的方式解决了?
天子的身体还在流血,可她却忘了疼痛。
她已经被吓坏了。
匪徒们外出商议如何送神,独将荀朗与凤翎留在洞中。
见凤翎仍坐在地上发愣,荀朗轻轻叹了一声,跪到了她对面。
“到底吃了什么?可是燥热之物?”
凤翎没有言语。
他抚上她鬓边碎发,克制住内心的焦躁,温言道:“不用怕。等回到宫里,好好调理几日,应该……”
她的眼依然是空洞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轻轻掰过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
“凤翎,听我说,不要胡思乱想了,外头一切都运转正常。人人安然无恙。来的人只能是我,不是耀之。因为……”
“大冢宰?”
“不错。”他咬着牙,努力演出淡然。
凤翎恍若从噩梦中惊醒,望着他清俊的脸,好一阵,喃喃道:“我竟不知子清还有这路本事。”
“你虽不知,鸿耀之却很清楚。这也是我与他的分工。”
“拔出萝卜带出泥……”
凤翎陡然明白了冲击甘泉市集那一晚,见到那具因忘忧而死的尸体后,鸿昭在车上同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荀朗确实是掌握了天下财权的“冢宰”,无论这钱是白是黑,有没有沾着血,是不是昧良心,都必须经过他亲手点算。
甘泉忘忧国一案里,郑桓是郝连的东家,而他则是郑桓的东家。那一回,嘉福殿里,即使她不自作聪明审问郑桓,“大冢宰”荀朗也照样能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买卖本就是人家的。只有她,还傻呵呵以为自己也是个当家,可以恩威并施,治理天下。她的天下一直就在别人的手心里,只要人家轻轻一捏拳头……
“耀之花钱得罪人,而我则赚钱收买人。今日这种时候,不比在摩云岭,刀兵不管用,只有钱财最能通神。所以……”他犹在软语温存地解释。
凤翎回了神,微微笑起来。
“我见你来了,就知道一定会解决的。子清,我们一回去,就重查西北的官吏。还有……各州刺史都要查,也不知是哪个竟敢行此大逆,你替我把他们抓出来,全都交与你处置。还有……还有京幾的布防也还给你,慕容小四太嫩了,根本就不能护卫……”
她的口气谄媚,只差没有说,求你饶我狗命,你要什么尽管拿去。
“够了。”荀朗秀眉紧蹙,抓住她的手,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讨好:“为什么说我来了,就一定能够解决?”
凤翎望着他忧伤的眼眸,惨惨一笑:“不为什么……只有你,能有这样的才干。”
荀朗怔住了,默了半晌,摇头苦笑道:“你已经认定了……看来,我也是个怀壁的匹夫。满身是嘴,也辩白不清。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不曾想十三年的疾风换来的却是今日这种局面……”他执起她的手,搁到唇边,轻轻摩挲着,那模样竟然可怜得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凤翎……主公……你小心翼翼看了十三年,可曾真正看懂过荀朗?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凤翎被他吻得心痛。
她不该疑他,更不该逼他露出这样绝望的神情。
可是,她真的快被他吓死了。他的唇落在她的手背上,那只白玉扳指也贴在她手背上,冰冷刺骨。
荀朗真厉害,上可通天,下可彻底,他有千百种方法弄死不听他话的人,哪怕那人是天子……
却听一声巨响,山摇地动,石洞剧烈地颤抖起来。
难道是山要崩塌了?!
是什么力量能让静静埋伏了百年的龙门暗堡濒临绝境?
荀朗吃了一惊,搂住凤翎,四下观望。
却见洞口处,郝连去而复返,提着钢刀,气急败坏,须发张立。
“也罢,也罢!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你们不给老子活路,老子今日也豁出去了。拖上你们,一起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