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决定赌一把。
就和仲夏夜,写下这道遗诏时一样。
她展开素帛,看见上头的斑斑墨迹。摩云岭的金戈铁马和那尾陪她熬过囚禁岁月的小金鱼就浮现在眼前。
那一回,她曾暗暗打赌,如果那尾金鱼不死,她就一定能够脱险。
结果,她果然就等到了他,然后全须全尾地回了长安。
说来也怪。
那金鱼躲在小酒坛里,陪着她从幽州到中土,一路颠沛流离,经历了关山险阻,却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可才到了皇城,放肆大吃了几天虾干饲料,竟然就翻了白肚皮。
凤翎为此懊丧了好一阵。
后来,她渐渐想通了。
一条草金鱼,虽然皮糙肉厚,却照样长了副下贱肠胃,在天台宫这样尊贵的地方,如果不能收敛自己的吃货本性,肆意妄为,大概是很难活命的。
早知如此,她该把它放进山野江河里,任它自生自灭的……
凤翎抬起头,撞上鸿昭那双寒星般晶亮的眼睛,暗暗咬紧了牙。
鸿昭,臭东西……
让我再赌赢一次吧……
你欠我的东西,一辈子都别想还清。
所以……只有你,不许辜负我,永远都不许……
她团起“遗诏”,搁到一边。
“与其清君侧,倒不如直接把我这个昏君换掉,更加方便。所以我……才不会傻到把祸根留在你手里呢。”
鸿昭愣了愣,不屑地笑道:“还真是傻妞。千里之外的一句鬼话就能轻易让你动摇。”
他并不理会天子的指控,只是自顾把榻上的枕头垒起来,扶着天子的身子,要她靠上去休息。
“躺下说话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凤翎没有理会他的服侍,依旧坐得笔直。
“你管车骑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叫‘鬼话’?”
鸿昭看她挺着肚子,脸色苍白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放心,凉州的邹禁根本就不可能谋反。我之所以会把那里交给他驻防,就是因为他忠义可嘉。”
他边悠悠说着,边继续剥着香榧。
论利,他的根基家业都在京畿,不可能肆无忌惮。论情,我和他从小在营里厮混,情同手足。更何况,即使他有反意,凉州的守军也不会听命的,他们……”
天子冷冷“哼”了一声。
“他们又不是反你。打出‘勤王驾’的旗号,勤的不是天子,而是东皇。你的好下属,确实是同你说的一样……忠义可嘉。”
他住了手,凝眉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她觉得憋闷,拿起榻上的酒壶,拧开盖,仰脖灌了一口。
鸿昭见她不顾忌口,放纵吃酒,面色终于冷了下来。
“陛下,请相信臣的判断,此番哗变,定是西北军受奸人挑唆,闹出了误会。容臣遣奋威将军前去查探,他……”
凤翎撇撇嘴。
“区区一个徐伯彦难道长了三头六臂,可以勒令凉州的虎狼之师吗?”
“臣已让他抽调京畿和青州的部分守备前去襄助。他们……”
“哦,原来如此。”她面凝霜雪,目光锐利得好像要把他看穿,“把虎豹骑的精锐调去西北,定能为凉州饿虎添上双翼。到时候,他们便能直接飞过来,把我这个昏君吃掉。东皇还真是用兵如神,十面埋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