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瞠目结舌。
“你说什么人渣一样的话。”
“我是说真的。”他郑重其事道,“我只等三天。三天后的早晨,东皇就不做人渣了,会堂堂皇皇回到长安城继续他的大买卖。三天……傻妞……记住……”
“你这种心血来潮真是叫人受不了。”她躲避他灼灼的目光,推开他要走。
鸿摄政却牢牢拽住了她。
“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
“什么……”
“我走了十年的棋,才赢得了这三天的机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只能看……天意如何了……”他笑笑说完这一句,跪倒送行,“臣鸿昭恭候天子銮驾。”
凤翎失了神,直到坐上车,她才反应过来。
他说错了。
应该是“恭送”而不是“恭候”。
她来不及纠正他,“銮驾”已经开始飞驰了。她只能看到尘烟滚滚里,“恭候”的一点人影还等在那里。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一早,东皇就会“堂堂皇皇地回城”。城里的聪明人们就会知道,真凤凰回来了。
凤翎以为她一坐回宝座就会立刻忘记城外的那个驿站。
可是整整三天,她却放过了一个又一个归銮的机会,只是在宣政殿的御座上,假扮着白芍,听着荀朗侃侃而谈苍生之苦,战乱之频,然后装聋作哑,六神无主。
她本应该在第一天,就大大方方地飞奔到子清身边,拉着他,笑眯眯地宣布:“子清,我回来了,全须全尾。”
可是她没有。
为什么没有?
她说不清,她害怕……
直到第三天退朝时,荀朗截住了她的去路,请“白芍”去沉香亭吃点心。她却仍旧不想面对他,甚至想让白芍扮回天子去代她赴约。
忠心耿耿的“重瞳”却拒绝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是荀朗,还是你自己?你还真是个最没出息的花痴。我在青丘让你弄掉麻烦,你偏不要。如今事已至此,谁还能帮你解?自己去。难道你还能躲他一世?”
白神医说完这一句,就干脆果断地扯烂了人皮面具,断了天子的念想。然后功成身退,拍拍屁股,找丑八怪陈子超吃酒去了。
沉香亭里的玫瑰酥还是很香,很甜的。天子嚼着酥饼,终于回到了正轨。
“无论你在担心什么,都不要再走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们照着最初的计划去做就可以了。”
宣政门边,荀朗结束了今夜的朝会,蹙着眉吩咐最后一句“忠言”。
凤翎却望着月色走了神。
月色十分柔媚,但是月亮很快就要落下去了,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可那是最后一轮月亮了……
她回过神,望见荀朗担忧的脸,若无其事地笑笑。
“我……知道了……”
宣政门阖上了,天子送走了太师,站在御阶上发了愣。
她知道,并且早就知道,东皇注定是要从丹凤门“堂堂皇皇地回来”的。
明天,她会到宣政殿外,亲自迎接他的归来。
天子在夜风中,转过身,望见了本不属于她的万千宫阙,惊慌地发现它们原来全都长得一模一样。
她突然迷了路,忘记了哪里才是她可以安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