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起身要离开,却被她扯住了袍袖。
“鸿昭……”
鸿昭扭回头,寒星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我已经……”凤翎的唇轻轻颤抖着,迟疑了许久,“你……我……对不起……”
她开始语无伦次,终于松开手,低下了头。
“对不起?”鸿昭疑惑地挑挑眉,“你有哪里对不起我?简直是仁至义尽,处处周到。我拿着这封遗诏,回去再扶一个傀儡皇帝,就可以继续当窃国权奸,享受荣华富贵。”
他凑近她颤抖的身子,轻轻道:“顺道么,再娶几个像绮罗那样如花似玉的侍妾,开枝散叶,生下许多小奸贼,把鸿家的缺德买卖做得更大。”
“你?!”
凤翎本能地揪住他的衣领,恼怒地望着他。
他却忽然笑了,抚上她的脸,一双眼温柔得仿佛春水,乞求一般地低声问道:“傻妞,你说……好不好呢?要不要放我回去,逍遥快活?”
他默默等着她的回复。
突然,她松开了他的衣领,靠回几边,望着壶中游鱼,面如死灰,淡淡笑了起来。
“也好……”
鸿昭怔住了,牙间已经咬出了血,唇上却挂了轻佻的笑意:“对了,还有一点叫我十分为难。”
凤翎扭过头,呆望着他,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京城里,还有你的荀子清呢。他万一跳出来锄奸,我该怎么办?陛下该为我再想个办法嘛。”他抬着她的下颚,笑得十分无赖,“或者你再赏我一道诏书,让他永远滚开,不要再碍我的事。”
“子清?子清……”
凤翎如遭雷击,眼中终于滚落出两行泪珠。
她只顾对着鸿昭,撒气一般地下达自暴自弃的“诏命”,还真的没有想过子清的感受。此刻竟是经过鸿昭的提醒,才想到长安城里的那个人,毕竟不像鸿奸贼这帮果断,可能还是会盼她回去的。
她狼狈地捂住嘴,吸着气,努力克制不断涌出的眼泪。
鸿昭的脸,顿时硬冷如铁。
天子低头揉着眼睛,声音嘶哑。
“有那一封就足够了。他见了诏书,自会明白我的意思。你就同他说,柳州驿路上的萤火虫总要有人去收,我不成了,还会有其他人,他就会明白了。”
鸿昭冷笑一声:“你能保证他不会立刻宰了我?”
“不会的。我能保证。”她眼睛通红,挤出一丝苦笑,“难过大概是难免的,只是过一阵子,慢慢也就会好了。我是见识过的……”
凤翎想起凤鸣死去后的那些日子,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会打倒他,我不能,你也不能,一切都会过去的。天地不仁,万物皆如刍狗,我并不比这坛子里的小鱼更加重要……”
鸿昭凝视了她许久,忽然爆笑起来,乐不可支一般地捏住她的手:“凤翎,你真是厉害,太厉害了。你可以随时随地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别人当人。究竟如何才能做到像你这样的……全无心肝……”
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我真是有眼光……能挑出你这么个活宝来做皇帝,真是社稷之福,苍生之幸。”
凤翎望着他潇潇洒洒挑帘出帐,庆幸自己能够克制住,没有把他拉回来,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殿下?!”
帐外守着的御史大夫和奋威将军着实被东皇惨白的脸色,疯癫的形容吓了一跳。
“元礼,”鸿昭勾着刘仪的肩笑道,“千万不要跟一个贪吃的傻子认真,你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什么?”刘御史一头雾水。
“没什么。”他戴好头盔,揉揉眼,敛容道,“跟他们去夏玄的帅帐吧,我们应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