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天子不是就在那里吗?只要皇袍加身,就可以继续坐在御座上代鸿家行权,和出巡前一样……”
“不一样。”鸿煦的剑压得更紧。
荀朗用询问的眼光看看他。
鸿煦仓皇红了脸,避开他的视线,自顾喃喃:“不一样……”
“帝君,何必自寻烦恼呢?一年前,上林苑相亲时,我们不是这样约定的。你只需……”
飞龙剑真的割了下去,一丝血线滑上了明晃晃的剑刃。
女帝紧张地攥紧了集凤剑把。
“荀朗,谁是她的帝君?”鸿煦冷冷逼问,“谁?”
荀朗淡然望着他炽热的眼睛,默了一阵。
“是你。”
“你该一直记住。”鸿煦终于收起剑,“我不会一直纵着你偷天换日,你若不把天子还出来,各世家的家主一旦发现,逐鹿重启。他们必会用尽九州的神兵利器,将你碎尸万段。到时候……我会把今日这一剑刺完。”
“殿下。”荀朗仍是笑得从容,“荀朗只有一命。不用飞龙宝剑,更不消九州神兵。一个莽汉的一把菜刀就能把我砍死了。”
鸿煦与他对视了片刻,突然也绽开了笑:“很好,荀子清……很好。”
他望望身后的女帝。
“你要鱼目混珠,就该学个完全。皇帝陛下如果在此,看到我要伤这个狗奸贼,集凤剑应该已经出鞘了,还能容我这样放肆吗?”
鸿煦说罢这一句,收剑回鞘,大步出了于飞殿。
荀朗目送着那一抹优美的明黄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他回过身,惊讶地发现,天子已经跪在了地上。
“太师,您辛苦了。”
荀朗怔了怔,扶起女帝,淡淡道:“你我都是主公的属下,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我不是行礼,而是请罪。如今,只能全凭太师尽力挽救了,毕竟主公……不在这里。”“女帝”的脸上满是愧疚。
“说的也是。”荀朗一摸脖颈,看着手上的血迹,收起了笑容,“我送她出长安的时候,她生龙活虎,全须全尾,还能不停地同我顶嘴惹气。是你们把她……弄丢了。”
他扭头看着她,目光平静冰冷,没有一丝杀气,却照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叫……白芍?”
天子拱手,算是默认。
“她的重瞳。”荀朗闭上眼,淡淡笑着,手却开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她不想让我知道还有你这么个人,在照管她的背后。我一直配合得好好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要让你跳出来,捅破这层窗……”
荀朗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仿佛连肺腑也要吐出了。
“太师,我……”白芍看出了他病势沉重,便想要帮忙诊断。
荀朗抬手阻止了她。
白芍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男人强撑。
“军报我已经看过了。”荀朗终于顺过了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只好守在这里,替主公看牢江山。至于金乌人那里……”
“鸿昭大概已经到了。廷尉和金吾都会盯牢他的。”
“不会再出岔子吧?”
“绝对不会。”白芍冷冷咬牙,“我们并不像太师想得那样……没用。”
“白芍姑娘。鸿远之说得很对,主公是天下的。但是凤翎……”他望着一脸凝重的白芍,重又回复了笑意,“是我的。”
他的笑,极其和蔼,却又十分吓人,让白芍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凤翎不能归来。就让鸿耀之、你、我,还有乾国三州的贼军,一起为她殉葬吧。”
白芍吓得发了愣。
荀朗唤回了门外的宫女和侍从,整一整风雅的青衫,对着女帝恭恭敬敬行了个叩拜礼:“陛下安歇,微臣告退。”
荀朗走了。
白芍这一次终于认识了凤翎嘴里时时念叨的子清。是真的“认识”
了。
她已经从荀朗的面相上看出,他已病入膏肓,即将陷入绝境。
可他仍然是一头真正的雄狮,甚至比“景耀武神”更具备吞吃天地的气魄。
怪不得,主公要送给他那座神坛。
可是主公没有想过,一头可以吞吃天地的雄狮,一旦陷入绝境……
白芍咬咬牙,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