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纤细苗条的妇人还能遮掩一阵子。可主公自从进了长安城就吃个不停,照您现在这种肉乎乎的肚子,有了他,再加上那一层油膘,要不了三四个月,就会隐藏不住的。”
天子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仁心仁术?”
白芍眨一眨凤眼:“知道。”
凤翎怨恨地望望她:“那你一定不知道,这个词应该是用来形容医士的。白大神医,你长人心了吗?”
白芍忖了忖,缓缓道:“你不就担心荀太师的心意嘛。这也不难……”
凤翎疑惑地望着冷美人。
“属下也有仁心仁术,属下的仁心是尽量避免主公的龙体受损。”
她一指天子的肚子:“他的存在只给主公带来麻烦,所以属下会用仁术帮您——斩草除根……”
凤翎搁在案上的那只手,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白芍发现了,轻轻握住了,眨眨眼道:“主公莫怕。日子还不长。他若不是主公想要的少主。属下只需一剂药,即可去除麻烦,保证不会损伤龙体,最多将养数日,就能恢复如初,神鬼不知。”
天子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若是怕痛,属下还可以再开一副……”
“混帐!”凤翎甩开了她的手。
“属下有哪里……说错了吗?”
“神医”被天子的反应吓了一跳。
“为什么你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你当我是什么?一只猪,还是一只狗?”
天子龙颜大怒。
白芍的眼睛依旧清冷而无辜。
凤翎自嘲地扯起了嘴角:“大概你觉得,即便是一只猪,一只狗,也不会笨成我这种德性吧。”
凤翎乌溜溜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不断滚落。
白芍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皮糙肉厚的主公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是在凤鸣死时……
凤翎扭过头,不愿看她。
白芍识相地垂下头,等着她把眼泪咽好。
过了许久,天子终于回过身,竟然开始从桌案上抓取干果,往嘴里塞。
白芍想,对一个吃货来说,大概只有这样,咽下去的眼泪才不会重新涌上来。
白天师起身给天子倒了杯清茶,以免她把自己噎死。
“那个青帝人偶……石如清,真是惟妙惟肖。”
“恩……”凤翎面无表情,捏着一颗花生,颤着手剥它的壳,“只用了半年,青帝道便扩散到了整个南疆,连我也没有想到,会发展得那么顺利。看来,久旱的人心,确实是需要滋润。”
“主公真的知道自己要送给青帝大神的是什么吗?”
花生壳被捏碎了,落了天子一身,她开始往盘子里拿第二粒。
“我知道。”
“主公保证,送成的那一天,你……不会后悔?”
凤翎的手停住了,迟疑了许久,忽然抬起头凝视着白天师:“白芍,我是个花痴啊。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痴了许多年。失心疯是终生不渝的。你是医女,还需要来问我吗?”
“很好。”白芍的脸色愈发凝冷,“那么,主公就该容属下做主。立刻结果了腹中的孽种。”
“你?!”
“你说羲和炙烤天地之后,必要有青帝润泽万物。可是你怎么确信,天下一统后,青帝就会乖乖接受羲和的恩惠,兵不……血刃?”
凤翎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记不记得,跟我提过的上林苑里的狮群?”
天子已经完全愣住了。
白天师还在继续她的“诊断”:“新的雄狮一来,老狮王的小崽子就全被咬死了。一群狮子里不可能存在两只狮王。雄狮总要确保它自己的血脉纯正,世代延续,为此才会有角逐厮杀。主公或许能够装神弄鬼,可你……毕竟不是神。即使是羲和下凡,也不能改变万物的天性。”
“子清他……不会的……”她开始躲避白芍清冷的目光,“他又不是狮子。”
“属下听说,百年前,惠帝朝时,血洗丹穴山的那位末代帝俊,也曾清雅出尘,冠绝天下。”
凤翎的脊背冒出冷汗,下意识捂紧了小腹。
“主公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处置那些侍君、帝姬和皇子的吗?”白芍凑近了面无人色的凤翎,“我们白家的先祖,正是那位末代帝俊的侍从,因而见证了那一日的惨剧。那位冠绝天下的郎君,当着天子的面,把整座后宫全部……坑杀了。丹穴山的凤冢便是这样来的。”
凤翎吓得遍体冰凉
“凤冢”正是她与鸿昭初会雨的所在。她从不知道那里竟然埋藏着如此血腥的过往。
怪不得在丹穴山里,鸿昭会说——“人的yu望是没有尽头的。”
一个得了“神位”的男人,并不会就此满足。
“到了那一天,老狮王的幼仔都会死。如果你冒险容着肚里的麻烦长成,那么,彼时彼刻,主公又将……情何以堪?”
“我不知道……”凤翎侧过头,不愿理会白芍的诘问:“他不在你的身子里,所以你才能说得那样轻松。”
“主公。”白芍蹙着眉缓缓道,“你不愿决断,难道是因为念着……现在的狮王?”
凤翎一怔,连忙道:“怎么可能?我恨死了他。他的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他的家族……”
“主公。”白芍打断了她慌张的辩白,“医家讲病入膏肓,所谓膏肓,乃指心间血肉。主公的心间,七上八下,到底藏着什么病灶?属下看不明白。您自己又是否清楚呢?”
“我……”
天子哑然。
“主公!”
窗外忽然传来陈凌紧张的声音:“恕臣惊扰。探马传来消息,海陵王凤萱驾临神宫,要来参拜青帝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