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悦的嘴又一次被堵上了。
其实,即使他们不堵,他也并不想开口说什么话,也不会大喊大叫。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他瞪大清亮的眼睛,只想最后看一看“锁龙潭”到底是啥摸样。可惜,他没能做到,他们把他拖到了那扇死亡石门的后头,拖进了一片幽暗。
“哪一天被带到那门后头,估计就算到时候了。这潭子里的毒鱼土龙,就是靠吃凌迟犯人的血肉养活的。”
他突然想起了,凌九讲过的最后一个“鬼故事”,陡然觉得身上的毛孔都已经张开,仿佛正在等待着刀刃的砍削。
陷在无尽黑暗里的石悦,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听到耳边水石相搏的声音越发响亮,何罗鱼的吼叫声也越发凄厉。还有一种怪异的金石之声混杂其中。不是铙钹,也不是钟磬,石悦自从遇见了主公郑季常,就一直不断听到这种声音,那是刀剑相交的声音。
千刀万剐,是用同一把刀呢?还是有一整套精密配合的刑具,就像编钟那样?石悦知道现在不该关心这些,可是现在,除了这些他还能关心些什么呢?
时间为什么停滞了?那些带他进来的人呢?难道把他忘了?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偏偏他们不放他快点下去。
身体被捆得结结实实,手脚麻木酸痛,渐渐失去了温度。这种恐惧与绝望的折磨,简直要比死亡更加骇人。
大概是因为卖笑了一辈子,所以临死前,在他脑袋里绕着的,不是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而是一张又一张笑脸。
“如清相贵,当入主于飞。凤床天子亦不远矣。”
“哥哥,我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糕饼。”
“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哥哥一样替王府效命,干一番大事业。”
“都是他娘的要死的人了。你还这么不把人当朋友?”
“当真是风雅如‘清’,叫朕欲罢不能。”
……
郑季常诡异俊俏的笑,弟妹天真无邪的笑,凌九豪气干云的笑。还有天子,那个最终要了他性命的女人,虚伪妩媚的笑。
因寒冷与窒息而流下的涕泪,堵塞了他的鼻腔,不等行刑的人来凌迟,石悦就要在这一张张笑容的夹攻中昏死过去了。
突然,嘴里的布团被扯了出来,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了。
石悦狼狈地趴在地上,湿冷的空气灌进口鼻,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口喘息。他的头被按在石砖上,根本看不清解放他的那个人的长相。
“你在甘泉城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被带进诏狱?郑季常是怎么吩咐你的?”
审问的那个人声音低沉。
石悦不吭声,趴在地上,晶亮的瞳孔在黑暗中紧张地收缩着。
“说出来。你就可以活着离开。否则,就要被切烂了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