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扬州。
这片繁华的极奢之地,歌还是歌,舞还是舞。一切都没有随一个朝的没落而消沉。
醉仙荫。
还是南来北往的江湖客最爱的场所。这里亦是醉生梦死的酒场,亦是歌舞笙箫的盛宴。只是这里,不同于青楼楚馆也不同于寻常酒家。这里不仅有美人,有美酒,还有天下。
今日的醉仙荫依然是客满庭座,依然是人流沸腾。
一个刚亡了陈的扬州,用歌舞笙箫迎来了隋。
最近的扬州沸沸扬扬的都是那位晋王杨广的事迹。传言有好有坏,但基本都是过分夸大的,满足小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需要。
江湖和朝堂。这看似离得很远的东西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月里,陈朝亡前。
建康在除夕开始弥漫起了雾霾,辣鼻子的雾霾让整座城都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这是天将亡陈。只有一个人不知道。
他就是陈叔宝。
陈叔宝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的昏庸昏得有趣。你说他是暴君?他也不算暴君,他顶多就是贪淫好色,喜爱奢靡,由此劳命伤财。曾经几时见过他,还是一个可爱的少年。
时光匆匆,刹那芳华。
我让妙兰音给我沏了壶茶,捧着茶杯坐在窗前看临江安静又冰冷的景色,也不知道这江南怎么就这么冷,仿佛比漠北还更冷。
“听说他已经到了建康城外?”我问妙兰音。
“大军已至。”妙兰音淡淡地回答。
“丽儿终究是不肯回来。”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身后的妙兰音沉默着没有开口。
自我懂事,丽儿和妙兰音就在我身边,这两个倾国倾城的孪生尤物,伴我左右,护我周全,从未离开片刻。直至三年前的一场相遇。
陈叔宝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一个翩翩公子,才情不俗,性格也好相与。只是不适合做一个王族子弟罢了。偏偏他还是成了一个帝王。一个注定不长久的帝王。
或许建康城破,隋军粉碎南陈的最后一丝挣扎和幻想才是他的心愿和解脱之时。所以他才一直装傻充愣,任由手下那群人胡作非为。只为等这一刻。
“你怨你姐姐吗?”我问妙兰音。
“怨。”妙兰音清楚地答了一个字。
我笑了笑,又问自己,可怨自己的父母双亲?他们将一个再也不可重来的王朝幻梦压在我的身上,二十年来,我犹如鬼魅地活在这世上,熟读兵书权术,冷眼看纷乱天下,将所有的信息都收拢在我的醉仙荫里。母亲在我幼年时日日提及亡国之恨。
何为恨呢?恨拓拔一氏覆了我慕容一氏的王朝富贵?这天下姓拓拔?或姓慕容?或宇文?或刘?或陈?或杨?于百姓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天下黎民为帝王征战而家破人亡的恨又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