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去后,罗绮年捡了张桃花树下的石凳坐下。
江南春季多雨,不下雨时,空气也湿润润的透着寒意。石凳冰冰的,她甫一做下去猛打几个哆嗦。
摊开皱巴巴的信封,细细抚平上面的褶皱,温柔缱绻如抚情人的面庞。对折的羊皮卷粗糙厚实,细嗅能闻见朔北粗犷豪迈的风情。
韩轩的信,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她微笑,当上参军了啊,不错不错,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在家种田是把好手,出去闯荡一样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看到后头,她喜悦的心情沉了沉,轻松的面容笼上浓色。原参军,也就是韩轩原本的上司程巩,因为救他殒命于敌人的刀下。他的参军之位,是顶替他上司来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继续往下读。程巩父母早亡,他与他妹妹程玉莲相依为命,风雨相持长大成人。因为家贫,他讨不到媳妇儿,他妹妹嫁不出去。为了传承香火,更为了把妹妹风光大嫁,他参了军。
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厉劲儿,他从不起眼的小步兵,一步步走上了参军的位置。原以为他会有更加辉煌的未来,可惜,生命无常。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的妹妹。
韩轩信上说,原参军临死前请他亲自照顾他的妹妹。韩轩知恩图报,何况救命大恩。
韩轩说,程玉莲不久后应该会来清河县投靠她们,请她多多照顾。
罗绮年苦笑,照顾丈夫救命恩人的亲人她愿意。可是,程巩的话:请他亲自照顾,是什么意思?
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层,不然她会承受不住打击。她还会,报复。是的,报复!
报复?忽然,她被自己内心发出的呐喊震惊,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许久回不了神。有那么一瞬,想象韩轩怀抱新人你侬我侬,不闻她下堂伤心落泪,她竟想提刀杀了他!
何苦杀了他啊,谁离了谁不能活?她有田有钱,没了家庭的羁绊可以逍遥山水,多快活!
露水压断花瓣滴在她的额头,凉丝丝的。她拉回自己的思绪,嘲笑自己多愁善感。
“老大家的,老大来信啦?”韩母风风火火跑过来,求助地看向罗绮年。
她不识字,老头子和老四还抱着团团慢悠悠走在后头,不知还要多久才磨蹭到家。老大家的识字,声音好听,每每听她念信都是享受。
精心调养了两年,韩父和韩母因忧心韩秀而衰败的身子养了回来,还比当初要精神几分。
“娘,轩子问你和爹好,叫四弟勤勉读书,让爹多盯着点。如果他有底,让他参加今年的秋闱。问团团多大了,还让他多吃饭长高高。还问了二弟他们和我娘家的情况。他说他很好,当上参军吃皇粮了,爹和娘都成老爷老夫人了。”
“哎哟,我儿出息了!”韩母拍大腿,仰天哑声哭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儿出息了!阿弥陀佛……”
韩母很激动,很激动。
“老婆子,老大信上说啥了?”韩父声如洪钟,龙行虎步。
韩母激动不能言语。韩父转而问罗绮年。韩贤也很好奇,他大哥写啥了让他娘这么高兴。团团也仰着脑袋看着她,他的眼珠很黑很亮,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里面有漩涡,能将人神魂吸进去,以满足他的愿望。
罗绮年微笑,将信中事一一讲给他们听,包括方才未来得及跟韩母说的程玉莲要来自家生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