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雪下得特别勤,上午太阳才将将露了半边脸儿,下午天边就彤云密布,云层低矮厚实,仿佛随时要砸下来。沉甸甸、气闷闷,让人喘不过气来。村里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熬不住,驾鹤西去了。
“扯皮条刚才来说,他老子娘昨晚都去了。”韩父雾蒙蒙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翻滚着的红云,他和扯皮条的老子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们昔日光屁股捉泥鳅的场景犹在眼前,那人已经睡着了。
“他老两口也是苦命人儿,去了到享福了。”韩母纳鞋垫的手一顿。扯皮条混不吝,他媳妇儿又泼辣小气,他老两口做死做活养着他两不说,还时常遭打遭骂。
韩贤和韩钰从外面裹着寒风进来,韩钰说:“听说蛮夷子那边雪灾,冻死不少牛羊,他们没有食物过冬,跑咱华国抢东西了。”
“可不是,我听同窗说打得可凶了,幽谷关守将都战死了。”
“啊?可了不得了。”
“不会打到咱这儿吧?”韩母担忧的不得了,她不知道幽谷关在哪里,可是曾听先去的老人说幽谷关可厉害了,是咱大华国顶顶重要的关隘,一旦失守,咱大华国都危险。
“不会。”韩贤安慰她:“只是守将战死了,幽谷关没失守。再说那里离咱这十万八千里,远着呢,打不到咱这边。”幽谷关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蛮夷子的铁骑也不容易攻破它。
“没失守就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韩母拜谢完菩萨,又咕哝:“蛮夷子缺粮食,咱卖些给他们就是了,犯不着打架呀。”
韩钰嗤笑:“娘真可爱。”
韩母听不出他话里的打趣,笑着回:“老太婆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有可爱的。”
韩钰和韩贤对视一眼,笑将开来。
“秀儿婆家二弟十八娶媳,你们谁那天跟我一块儿贺喜去?”她忽又低头想了想:“他家全是读书人,还是贤儿跟我去吧。”
韩贤不情愿,可又怕他老娘在李家被忽悠许诺啥,只得点头答应。
“哦,老大家的那天也去,你烧得一手好菜,正好帮的上忙。”
罗绮年被点名,她还没说话呢,韩轩就呛回去:“她那天没空。”有空也不去给李家帮忙。大冷天的,他舍不得他媳妇儿受罪。
韩母皱眉,很不满意韩轩顶嘴:“老大可不能惯着她,那天她必须去。”
“我的媳妇儿,我喜欢我惯着。”
“你,不孝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老婆子的话也不听了。”说着说着,竟抹起眼泪来。
罗绮年脸色讪讪,到底不主动开口说那天去帮忙。李家定不会大办的,他家那么多人,用不着她去凑热闹。
韩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重重敲敲烟杆子:“哭啥,他李家娶媳妇跟我们没关系,犯不着腆着脸去帮忙。”
“可是,秀儿……”到喉咙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看见韩父的脸色黑沉黑沉的,比天边的浓云还恐怖。心底又把罗绮年怨上一层,婆媳间的矛盾不知不觉渐渐加深。
正说着话,外面一阵敲梆子的吆喝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华国居内以制狄夷,夷狄居外以奉华国,未闻夷狄居华国而治天下也……”洋洋洒洒,近千字文。
罗绮年听不大懂,转头问韩轩。
韩轩浓眉紧蹙,“皇上要征兵。”
罗绮年心跳慢了半拍,忽然暴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每家都要出人么?”她知道,若家里要出一个人去的话,那个人必定是韩轩。她不愿意他去。她不懂家国大义,也不愿意懂家国大义,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过甜甜蜜蜜的日子。
韩轩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嗯,不去。”若单身一人,他或许会拼着一股子热血蛮劲上阵杀敌。可是他有了想守护的人,便一时一刻舍不得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