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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2 / 2)

她这话音刚落地,殷素拾便见卫彻倏地别过了头,缓声提醒她:“你下回下榻,记得着鞋履。”

殷素拾这才垂眸望着自个儿光秃秃的脚,十根青葱似的莹白脚趾下意识蜷了下。

她抬头打量着别开头却又面色淡定的卫彻,纳闷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赤脚的模样,五年前你还握着我的脚给我包扎脚背上的伤口呢,那会你可不像今儿这般扭捏。”

卫彻揉了下眉心,“五年前你才十二岁。”

“难不成我长了五岁,你就要同我生分了?”

殷素拾细细一想,可不是生分么?

小的时候卫彻对她同对菀菀其实是没甚差别的,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亲切。可自打两年前她及笄后,他忽然就对她生分了许多,也不唤她的名儿了,转而客客气气叫她“殷小道长”。

起初他喊她殷小道长,她还觉着挺威风的。可这会结合起他生分的举止,这称呼瞬时就不威风了。不仅不威风,还很讽刺。

卫彻听出她话里的委屈,只好扭过头同她对视。

小姑娘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干干净净的眼黑白分明,跟黑曜石一般,里头除了一丝淡淡的委屈便再无旁的情绪,也无半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娇羞。

简而言之,就是没开窍。

卫彻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没同你生分。”

殷素拾定定看他,见他面色还算真诚,方才满意道:“那我下半夜过来唤你,你到床上去睡。我最喜半夜起来冥思打坐,睡半宿就够了,你不必担心我睡不够。”

殷素拾在青云观时,的确是习惯了在半夜打坐,于是这一夜便如往常一般,睡到半夜就自然转醒。

醒来后,她披了件外袍便下榻。

此时帘子外头点了一盏烛灯,卫彻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在帘布上。

甫一掀开帘子,卫彻靠着矮榻阖目而眠的模样瞬时便撞入眼帘。

不得不说,卫家的这位大公子当真是生得极俊美,面若冠玉,五官深邃,眉眼间蔚然温雅。

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殷素拾放轻了脚步,行至卫彻两步开外,缓缓蹲下,托腮看着睡得深沉的美貌郎君。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卫彻睡觉的模样,原来这位郎君睡着后,还挺安静的,也不打呼噜。不像大师兄,一旦睡沉了,那呼噜声都能传到隔壁屋子去。

真不愧是青州卫家的大公子呢,睡觉都那般文雅。唉,以后心魔来寻她,又要多一副面孔了。

殷素拾忍不住摇头一叹,也就在这时,卫彻忽然睁开了眼,看向蹲在地上盯着他唉声叹气的小道士。

卫彻:“……”

烛花“噼啪”响了声,二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凝滞。

殷素拾手还撑着脸,几绺乌黑的发丝落在她细白的手背上,精致的脸被烛光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卫彻喉结微微一滚,道:“你蹲在这多久了?”

殷素拾道:“没多久,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你,你就醒了。”

小姑娘说着便放下手,轻轻拍了下卫彻的肩,夸奖道:“放心,你睡着时可安静了,一点儿也不像慕容师兄。”

慕容道长从前是个游侠儿,身材魁梧,性子豪爽,还格外好酒,睡着后呼噜声能震天这事儿,整个青云观的人都知晓。

卫彻当然也听说过,此时听殷素拾提起,一口气登时噎在喉头,方才因她而起的半点旖旎之思也刹那间消失无影。

殷素拾可不知短短两息间,卫彻的心便从春到秋走了个来回。

她站起身,自顾在矮榻上盘腿而坐,对他道:“你到里头的床上去睡罢,本道长要打坐了。”

卫彻只好撩开帘子进了内室。

里头的榻上正静静铺着一床掀了一角的被褥,侧边的棉布枕凹了一小块,一看便知是刚被人枕过。

卫彻揉了揉额,推开楹窗,拉过一张木椅坐下,并未上榻。

这后半夜他靠窗而坐,吹了半宿凉风,偶尔透过被风撩开的布帘,瞥了眼无声无息的外间。

小道士一心向道,打起座来比旁人要快入定,这会大抵是神游天外去了。

殷观主曾悄悄同外祖母说过,这姑娘天性豁达通透,很有些修道的灵性,适合接她的衣钵。

殷素拾及笄之时,殷观主在青云观赐她“澜清”之法号。那会卫彻恰巧在外游历,回来后便去了趟道观,给她送笄礼。

人才刚步入道观,便隐隐约约听见殷素拾豪情壮志地同殷观主道:“大道三千,天衍五十九。师父您放心,澜清定会找着自己的道,接师父的衣钵,振兴青云观!此乃澜清毕生所求也!”

凉风习习,小姑娘那一番壮志凌云般的话言犹在耳,卫彻缓缓垂下眼。

两年过去了,她的毕生所求大抵……还是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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