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徽眼馋地扫视着满桌子的菜,却没有摸筷子。阿哲则挺起胸端坐,他猜透了这名几天前还要把自己赶出其办公室的干部的来意。“这一桌儿得不少钱吧?”他伸手随意指着菜盘道,“你们村儿的普通老百姓吃得起吗?”这小子的问话依旧犀利,可李金明照样得赔着笑脸回答:“在我们村,平时吃饭谁也不会这么点,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干部。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我们才会大方一些。”“哎哟!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的负罪感好强啊!”阿哲捂着心口,以嘲讽的口吻说,“我们俩只是实事求是写新闻报道的小记者,一不留神儿就让你们给当成贵客了,害得你们破费了。”“这……这顿饭的费用出自正常的接待费,并没有额外的支出。实际上,打我们新一届村委会组成以来,这是头一回在村子外面找个饭馆招待客人。”说到这里,李金明的底气足了些。“这样儿的话,我们倒是很荣幸,谢谢你们这么费心。”阿哲虚示敬意,“那李先生,在我们之前,客人来了你们带他们上哪儿啊?我听人说你们村委会不设食堂。”“阿哲先生,跟你说实话,很少有人以公事的名义到我们村做客。常九城书记上任后也是这种情况,更多的是他和其他干部为了全村的致富计划跑到外面求教有关专家,请示上级领导……”“噢,然后在人家那儿的饭馆儿请人家吃饭?”阿哲微笑着打岔。“不,据我所知,他没请他们吃过饭。”李金明正色摇摇头,“好几次他为尽快赶回村来,都顾不上在城里吃饭,空着肚子回到村委会,只要没下班,他还要回办公室办公的。”
阿哲和刘徽都没学会通过人的目光、神态、情绪和下意识的动作辨别其言语的真伪。“唉,太让人感动了。”刘徽无精打采地说,他还在用眼睛品尝那些菜肴。“李先生,咱们言归正传吧。”阿哲笑道,“你说你是代表村委会请我们吃饭,是吧?”“对。”“你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以如此高规格接待我俩,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请我们吃这顿饭的原因是什么。另外,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宿在如家旅店的?”
“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吧。”步入正题,李金明只能先拣有把握的说,哪怕是有把握的糊弄人的话,“你们两位大名鼎鼎的记者来我们这种小地方总是挺乍眼的,所以找到你们并不难。”见那二位记者并未追问,他又说:“今天请二位来这里,确实是有些事。具体地说,我们认为有一些误会需要澄清。”“误会?什么误会?”“与阿哲先生的几天前发在翼腾网上的报道有关……”“我就知道!”没等李金明说完,阿哲便猛拍了一下大腿,把“李先生”和刘徽都吓了一跳,“你是不是想说我写的都是不实报道?”
阿哲这么一发威,倒把李金明的书生意气也撩拨起来。“不,那么说不确切。你的报道并不是瞎编乱造的,我之所以说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是因为里面讲到的很多事情太片面了,不能完整地反映事件的前因后果。”“不,李先生,你所说的片面,我想不过是角度的问题。”阿哲方才的动作其实是一种试探,假如李金明如很多大老粗官员般暴怒失态他会更加得意,“你们村委会有你们的官方角度,从官方角度解读很容易得出‘片面报道’的结论。但你敢说你们的角度是全面的吗?”“当然不能。”“很好,所以对于社会性事件的解释不能只有你们官方一种角度,必须有其他的角度参与到解释当中,否则真相就被蒙蔽了。”“那么作为新闻工作者,你的报道更应该综合各种角度各种观点,而不是单从你接触到的角度出发。”
李金明硬邦邦的回应使阿哲措手不及,他呆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翼腾网记者追求的是真相,只选择揭露真相的角度,对掩盖真相的角度不感兴趣。话到这份儿上,我看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可惜了一桌儿的菜,不论贵不贵,建议你把他们打包带回去,要不可就是铺张浪费了。”
阿哲使个眼色,刘徽与他一同站起来,二人正要往包间大门走,忽听李金明喊道:“二位,等一下。”“怎么,你该不会想说外头埋伏了你们的人,我们一出去就会被灭口吧?李先生,你今天摆的是鸿门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