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戏演得完整,迷惑村民们及可能躲在某处的探子,三个“记者”讨论经过讨论,并未匆忙撤出,而是像模像样地继续在大羊屯村游荡,随便拦下某个人就昨晚的“棋牌室之乱”展开采访。转眼过了十一点,愚公决定去出事的赌场瞧一瞧。“不拍拍事发现场,这采访水平就太业余了。”“摄像师”既然要去,“出镜记者”和“打杂司机”理当陪同。
赌场周围没有拉黄色警戒线,墙上和门上也没贴白色的封条或告示。如平日里白天时一样,没有人接近这所毗邻公厕的大院,当然从此以后晚上或许也不会有人来光顾了。红色的铁门大敞,站在院门口可以望见那禁闭室一般的“棋牌室”。“这地方儿大得跟仓库似的,叫个什么室太委屈了。”刑天随口道。三人中,愚公站得最靠前,他检查了大铁门的构造,尤其认真观察了门闩和锁眼,没见到撬动留下的痕迹。“进去瞅瞅。”他回头对刑天和卓吾说。
刑天和卓吾这时明白了,愚公要来赌场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假戏真做。“你想瞅什么?”进院以后,刑天见院里空荡荡的,便问愚公。愚公环视一番,让他和卓吾把采访器材放下,说:“刑天,现场勘察你是专家,咱们先去看一下电闸吧。”
“根本没被破坏,保险丝也是好的。”刑天查看着院子北墙下的电箱,“昨儿夜里的停电有可能是跳闸弄的。”“也可能是有人拉了闸。”愚公补充道。“啊?”“来,咱们进棋牌室看两眼。”
“棋牌室”曾经的排场荡然无存。室内的桌椅无一幸免都被掀翻,有的椅子腿还折了,麻将、扑克、牌九撒得满地都是,经理守的组合桌台和玻璃柜也被砸得稀巴烂,唯一外形还保持原状的是那台惹祸的冰柜——愚公他们尚不知麻烦皆由其中而起——它的四个支角边布满了碎玻璃瓶的渣子。卓吾正在心底感叹这场面惨烈犹如战场,忽听刑天自言自语般说道:“俩大灯泡儿,同时憋灭的几率太小了。灯绳儿……东墙西墙各一根儿,至少得俩人儿一块儿拉。不如拉闸省事儿啊。”愚公也指指那两个灯泡:“你们还记得吗?咱们采访的村民说,来这里玩的人打着打着牌,两盏灯突然就灭了,过了几分钟又亮了。然后,他们发现钱没了。我问过老九,这伙赌徒丢的不是钱包,而是摊在桌上的赌资。结果赌徒们不知怎地就说场子的人把他们的赌资偷去藏哪儿了,于是两拨人呛上了,并且动了手。”“你是说停电和后来来电都是人为拉闸制造的,而有人利用断电的这几分钟偷了赌资。”卓吾的思路也明晰起来,“难道是看场子的人干的?他们监守自盗?”愚公点点头:“有可能,毕竟看场子的人熟悉屋子院子的结构和电闸的位置。”“看场子的人真的偷赌还被赌徒发现了吗?他们有几个人?”刑天问愚公。“不算常金柱的话,老九说,被警察带走的人里有三个是赌场的,两男一女,男的是赌场的经理和副经理,女的是服务员。有没有其他赌场的人员在场,这三个人到底偷没偷赌徒的钱,他就都不清楚了,得看警方的审讯结果。”刑天会意,对愚公说:“河北有我几个熟人,我试着打听打听。就是这案子小了点儿,不知道他们管得着管不着。”他思忖一会儿,又道:“另外,我觉着,看场子的人犯不着监守自盗。”“为什么?”“我以前抓过赌,庄家想坑赌徒,阴招儿多了去了。在骰子、扑克上动动手脚,肯定比搞这断电的事故方便,诈到手的钱也不比这少。”卓吾也说:“刑天说得有道理,这种在自己家行窃的办法又蠢又冒险。况且来这里赌博的都是本村的人,照村里的规矩,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说得对,你们说的都对。”二人的看法恰好点中了愚公心中最深切的疑虑,“我们也没探听到从断电到来电,正副经理和女服务员是否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这也是需要从警方的审讯中了解的。假如看场子的人没偷钱,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赌徒们输不起了,趁断电诬赖到看赌场的人头上,这样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另一种是赌徒的赌资的确被偷了,但不是赌场的人偷的。结合断电的过程,这种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愚公,我能问个问题吗?”看到愚公和刑天均沉思不语,卓吾便开了口。“问吧,有什么不能问的?”愚公笑道。“你为什么对赌场的事这么上心?按说调查这里的案情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和‘禁土’行动的关系并不密切呀。”
“不,有直接的关系。”愚公没想到卓吾问的是这个,遂长叹一口了气,“关系到……我必须弄清楚,老九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万一他参与了,又参与到什么程度。”
“你怀疑老九?”刑天瞪大了眼睛,和卓吾一样,“你不是……不是用命信任他吗?”“我对他的信任一点儿没变。”愚公沉重地说,“我信任的是他的为人、理念和行为准则。但你们也能看得出来,在大羊屯这个地方,坚守某些原则有多难。我担心,他为了坚守原则,不得不采取一些不符合原则的手段……”“就像我们这样?”卓吾大胆地问。“可能吧……当务之急是,如果他真的采取了这样的手段,我得确定他的手段造成了什么程度的影响。”“这样儿的话,我们干嘛还要撤回北京呢?”刑天一开始便不太理解“撤退回京”的用意,此时很想得到明确的答案。“第一,大羊屯村没有我们的落脚点,我们的补给有限,山洞不是久留之地。第二,今天勘察完赌场,小组留在这里,从各方面看,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了。”
“你的意思是‘禁土’行动中止了吗?”对于愚公的态度,刑天愕然无语,卓吾带着困惑追问起来。“现在还没有。回北京后我们要继续做一些调查。等到确认没有问题,不存在隐患了,我们再中止行动。”“愚公,在村委会,老九都跟你说了什么?”刑天看出了些许端倪。愚公扫了狼藉的赌场一眼,对两名小组成员说:“咱们别在这个赌场逗留太长时间,走吧。在村里说不太方便,回北京路上全告诉你们。”
出门的时候,刑天走在最前面。他下意识地往外探了下脑袋,整个身子立即像触了电一般缩回来贴到门边的墙上。愚公卓吾见状也连忙收住脚步。“怎么了?”愚公小声问。“院门儿外头有俩人偷窥。”“什么人?”“没看清,只看见一个染头的小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