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小组成员与指挥者打哑谜般交流的同时,村西的一间大屋内正进行着一场热火朝天的讨论。说热火朝天,实际只有客厅里两个人的声音。新任村委书记常九城与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出头的男人几乎趴到方形的餐桌上。看完《新闻联播》,常九城便打发家里其他的人回屋休息去了。他们俩嫌大灯不够亮,又支了一盏台灯。桌面上乱七八糟地铺满了笔记和图纸,都是“老九”和那男人数月来呕心沥血所作。戴眼镜的男人是“老九”的女婿刘玉勇。
常九城生有一子一女,女儿的学习成绩较好,后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家里便供她进城读书,并盼着她将来在城里安家,别再回来。大学毕业前,女儿告诉父母,她和一个男同学已谈了两年的恋爱。问清那男的也来自农村,常九城才放心地支持他们继续发展。他的思路有点儿特别,不希望女儿跟城里人结婚,主要是由于大羊屯村和城里的习俗观念相差太大。女儿就算在北京适应得快,终究留着偏僻山村的根儿嫁到城里人家,赶上好的也免不了挨两句笑话受两声批评;赶上小心眼儿或者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遭多少白眼吃多大亏都难说呢。相反,她和农村家庭的孩子容易有共同语言,嫁过去他也感到踏实。后来,他和老伴儿去了趟北京,以探望女儿为名见了见那男孩,也就是刘玉勇。初次见面,常九城发觉,这小伙子的性情竟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于是,在京逗留的一周里,“老九”与未来女婿每天晚饭把酒言谈甚是投机,临走虽未向刘玉勇表什么态,心里却很是放心。过了五年,经双方家长的一再催促,女儿与刘玉勇正式结婚,婚后小夫妻仍然在北京工作生活。
刘玉勇本科时念的是农村区域专业,积累了许多关于农村发展与建设规划的理论知识,本科学业结束,他又考上了城市规划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一家国营建筑单位,看上去前程似锦。然而在官气较重的地方混,光有专业学问可不够,不幸的是参加工作的刘玉勇性子愈发向岳父看齐,结果很不受部门领导待见,也没接过能试试身手的项目。
常九城了解到女婿无法出头的原因后并不认为他没出息,倒觉得他的骨气可嘉,一心想找个机会帮他脱离单位的苦海。终于,这次他当上村委书记,决心一改被常金柱和他的爪牙榨取了这么多年的家乡的穷困面貌,而他想找的第一个帮手,就是自己的硕士女婿。他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这个老理,女儿在那家公司能做到人事部的助什么理,不也验证了这一点吗?于是,经翁婿二人慎重商议,刘玉勇辞去了工作,回到妻子的故乡,欲凭满脑子的学识协助岳父、一展抱负。
“玉勇,你的意思是,靠山吃山?”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常九城埋头凑到一张图纸前,认真看了三遍。“对,靠山吃山!爹,你这说法很准确。”刘玉勇搓搓手,“可能过去您和乡亲们一直觉得这大山是个障碍,是……”“别这么说,当年这山还挡过鬼子、掩护过八路军呢。”“是我说的不对……我是说,就从改革开放算起,这大山好像有些碍着咱们村的发展了。最近上山转了几圈,我才知道山上长的都是宝贝啊。如果把大山送给咱们的宝贝利用好,就等于攥住了全村新的利润基础。”“这个方案你有谱吗?说实话,我从会小时候爬树起就眼瞅这些玩意儿年年长年年落,从来没人说过它们能值这个钱。”“爹,我考察过。”刘玉勇抄起一页笔记给老丈人看,“这是山那边北京的那个县,他们的环境条件和咱们村类似,种出来的东西也跟咱这里差不多。而您瞧瞧人家现在的水平。”
“嗯……嗯。满山长着宝贝,也不是张口就吃得了的。想让它们真的值宝贝的价,关键要把山上各片地规划、承包好,另外得拓宽进村的路,还必须有足够的人干活儿……”“对,爹。我设计了另一套方案在统筹这些问题,不过还是个草案。”“很好。”剩下的话常九城并没有说出来:不管方案有多好,刚才举的几条落实的时候都撇不开和村里某些人的利害纠葛,特别是第一条,直接针对的就是常金柱家。“有的忙活喽,有点儿意思。”刘玉勇以为老丈人是在评价他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