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辫高束,窄袖高靴的男人手握出鞘的长剑一步步地踏进了殿门,他走的极缓极慢,却又如此的杀气腾腾,仿佛是从地狱里放出的修罗,冷戾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王者之气。
手中的长剑沾满了鲜血,未凝的鲜红顺着剑身慢慢滑下,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他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他看到她眼中清晰到刻骨的恨意,心底竟微微的瑟缩了一下,这一瞬间的感觉太脆弱,那样的不属于他,他狠狠的咬牙,赶走这太过荒唐的情绪。
一旁的小太监早已浑身瘫软,抖抖嗦嗦的向着她的身旁爬去。他瞳孔微缩,轻轻的颠了一下剑,反手就毫不犹豫的狠厉劈下,鲜血陡然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温热与腥气。
她半跪在龙榻旁,眼睁睁的目睹了一切。她记得那个小太监,他年纪不大,白净的面孔上总是带着一点傻气的笑意,总爱跟在她身边姑姑、姑姑的叫她,就在几天前,他还一脸可怜兮兮的对她抱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而不过片刻,他就变成了剑下的一缕亡魂。
彻骨的恨意疯狂的翻涌上来,压过了所有她本该有的恐惧和悲伤,她撑着榻沿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眼前微微喘着粗气的男人,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歇斯底里的控诉他的罪行。
是你,是你指使宗爱刺杀皇上。你弑兄弑父,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笑。他幼时历经坎坷,踩着无数人黄泉白骨走到了今天,无人肯给他关心,无人肯给他温暖,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那个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南安王,可又有谁知道他第一次杀认识的恐惧,有谁知道他夜夜在噩梦和黑暗中惊醒的无助与孤独。
而今他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救赎,他那么爱她,为她一次又一次放弃自己坚守的原则,甚至到最后背上弑父的罪名,他都不在乎。他什么都不需要她做,只是希望她能给予他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温暖,只是希望她能把他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也可以。
可她却告诉他,你不得好死。
她对别人的爱都是真的;对他的恨,也是真的。
他那么爱的姑娘,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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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住她细细的手腕,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完全占有的姿态,贴在她耳畔冷冷的警告。
李未央。注意你的言行,要不然,你会害死更多人的。
可她闻着他身上风雨潮湿的味道和浓烈的血腥气,只是觉得恶心。
放开我。畜生。放开我!
女子在他的桎梏下近乎疯狂的挣扎,她身子的温度透过铠甲烫在他的身上,他竟有些可耻的悸动,紧握她的手不可控得松了力道,他几乎就要控不住她。
身后兵甲林立,倘若被她挣脱,挣扎混乱间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思及此,他迅速地收回手在她颈后狠狠一劈,女子瞬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软着身子歪倒在了他的身上。他轻轻用手肘夹扶住她瘦弱的肩膀,对着后面森然而立的卫兵厉声喝道:“来人。”
片刻便有两个卫兵走上前来结接过女子虚软的身子,他看着常年习武的士兵粗粝的手毫不怜惜的搀起她,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太清楚这些常年呆在军营里的武人的脾性,于是冷冷开口,带了点警告的意味:“好好安置她。”
他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轻轻的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眼中温情全无,只余一片肃杀。
地牢深处,棍棒相加与男子的闷哼声交杂传出很远,他站在牢门口,看到被绑在邢架上的男子凌乱的头发与憔悴的面颊。褪去了锦衣华服,男子的身上自有一种清风朗月般的气质,他紧紧咬着牙,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那本是他的侄儿。
他本可以云游四海,肆意潇洒;也可以安闲一方,做一个富贵王爷,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与自己抢夺皇位,抢夺权势?难道他登上皇位,就真的有这么的天理难容?
人人都说他做不成皇帝,那么他就偏偏要做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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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是由胜者来书写的。
随着骨头碎裂的轻响,他缓慢而又自得地说出这句话,看着刑架上年轻男子痛到哆嗦的脸,笑的放肆而张扬。
你说的对,父皇把皇位传给你只有李未央知道。可是,她心甘情愿,帮我,改父皇的遗诏。
你骗我。未央不可能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