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饮血,杀伐的快感充斥着他的身体,然而下一秒他便从余光中瞥见她闻声而出的纤挑身影,生生的将尘迷在鲜血中的心神拉回到她身边。
他那一瞬间想到的竟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忧难以护她周全。
耳边厮杀声四起,他却再也无心恋战。心念陡转间,他转头看到不到百步处自己的战马,马是良驹,跟随他出生入死多次,此刻不仅毫无惊慌,反而兴奋的打着响鼻。
他微眯了眯双眼,突然甩掉手中的剑鞘大步向马处奔去,身姿矫健,犹如蓄势已久终于出击的猎豹,有着锋芒毕露的爪牙与令人胆寒的气势,离着骏马仍有几步的距离,他一个纵身便跃上马背,握紧缰绳,一个呼哨策马向她奔去。
她仍侧身站在车轼之上,及至跟前,他长臂一伸,勾住她腰间绣纹精致的腰带猛然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女子的腰肢纤细,他单手便可以轻松的箍住,入手的温软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猝不及防间后背便被流矢射中,他闷哼一声,却不发一言,只是无声的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将她严严密密的护在自己的身前。
她的面前是杂木丛生,身后是追兵凶恶,可她倚着身后男人坚硬的怀抱,狂跳的心忽然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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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伤其实并不深,只是刚刚他在情急之下徒手拔出了箭身,加之一路的马背颠簸,伤口已经撕裂得血肉模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可他却不能倒下,怀里的人那么柔弱,还等着他去保护。
他在一户破旧的农户门前停下,忍着阵阵晕眩跳下马,尽管背上的伤连着手臂都疼的麻木,他还是费力地举起双臂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下了马。彼时他已然体力不支,放下她后一个踉跄便要摔倒在地,而身侧的女子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住男人坚实的臂膀,她的手那样纤弱,却又那样有力,眉目疲惫的男人忽然就安下心来,卸了所有的戒备,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危机中的温情没有消磨他的警觉,他强忍着不适嘱咐她:
“快将马赶跑。”
她闻言心下了然,急忙用一只手轻拍马背,将马远远赶跑,而另一只手仍紧紧的搀着那个因疼痛而站立不稳的男人。
马踏轻尘,带起片片落叶。她回身扶着以剑拄地的男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向着破败的农户走去。
-泥土旧抷房,是久未有人住过的的破旧与暗沉。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他心下判断。
院外脚步纷沓,穷追不舍的宋兵已然近在眼前,千钧一发之时,她却在已经腐朽的立柜之后发现了一间小小的黑暗的斗室,不由得喜从心生,急忙转头唤他。
他从立柜与墙壁狭小的缝隙中看到那件黑暗的屋子愣了一下,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惊慌攫住了他的心神。他正欲拒绝,便听到大门外宋兵寻到血迹的呼喊。
他瞳孔猛然一紧,终于咬紧牙关几步钻进了那间小小的暗室,而就在她将将推回立柜挡住洞口的下一秒,手持弯刀的刘宋士兵便破门而入。
遇敌反而不惊的女子镇定地半跪在隐蔽的洞口屏住呼吸观察屋内宋兵的一举一动,可他却已无暇顾及她的举动。被黑暗笼罩的那一瞬间,莫名的恐惧笼罩了他,他在刹那间回到了儿时那段悲惨而暗无天日的岁月,骤失母妃的伤痛,继母虐待的悲愤,被关暗室的无助与惊恐,一件一件地压在他身上,压的他不能呼吸,他颤抖着身子,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带着细微的哽咽与压制不住的哭腔。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已是大魏高贵俊厉的年轻王爷,是战场上杀戮成性的常胜将军,他只记得十岁那年那个无助而又惊恐的小男孩,在威严无情的皇权中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从天之骄子碾落成尘。
除了伤痛,他一无所有。
圣贤说:善恶有报。
我从未做过错事,为何命运如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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