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掏出钥匙想开门,二楼上的狗汪汪汪叫得很厉害。原来,过去邓老板每夜守在二楼,怕睡着后监控不了楼下超市的情况,喂了一条母狗用叫声提醒主人,母狗下崽后又留下其中一条公狗,把这母子两条狗拴在二楼阳台上,已经拴了三四年,从未放出来过一次。
两口子撤离时,所有东西都折算成了钱,然而两条狗牵回去无处养,把它们作为唯一的赠品送给我们。
底楼的超市有道后门,通过后门是一间狭窄的侧室,两条狗尚不认识我这新主人,而邓老板为安全起见,用来拴狗的铁链留得很长,每条狗可以直接冲到楼梯上,我当然不敢上楼去寝室里睡,只得躺在一张可以平放的长木椅上,用刘玉芳提前准备的被子盖住全身,以自己衣物作枕头凑合着过一夜。
前面说过这是座两层楼的私人民房,背后有一栋四层楼的商品楼,街对面有一栋属于公产的两层楼石头房子,里面居住着古镇的老居民,不过到夜里,这里没路灯,成了一个死角,黑漆漆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而我虽然读了很多书,算大半个唯物主义者,却受父亲影响,并亲历了一些灵异事件,从小就有些怕鬼,当打开超市门走进去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奇怪的是,两条狗有些鬼精灵,明明有人闯进来,听到用钥匙开铺子门和打开后门的声音后,估计是主人回来了,就不再乱叫。
整座民房犹如鬼宅,阴森森的,时时有老鼠什么的弄出细微的沙沙声,第一次住进来,独自躺在长椅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想到自己因为被村长无视,怕每日一出门就见到街对面的刘俊浩,不得不挪窝,有了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
也许这种情况下挪窝,属于一种精神上的逃避,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
我是教师,又是个家中独子,从小受母亲管束,婚后受刘玉芳约束,虽然拳脚功夫天生很棒,却从来就斯斯文文的,比起外面的那些男人,我可能更显弱势。
酒精作用下,难言的失败感袭上心头,未来一片黑暗,见不到任何希望,在陌生的民房内,在孤寂的夜里,细细回忆我的前半生,除了篮球打得不错,好像什么事情我也没成功过:留职停薪经商失败,在学校里拿不出教学成绩,婚姻不太如意,头一胎生了个残疾孩子,看到别人有钱只能眼红。仿佛世上所有倒霉的事都给我摊上了。
这一夜也不知怎么熬过去的,直到凌晨两三点还没睡着,由于心情沮丧,胸痛隐隐约约,持续不断,想到网上关于早起肺癌的描述,死亡的恐惧又攥紧了我的心。
思来想去,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刘玉芳造成的,没有她那些红杏出墙的迹象,就算不借给村长一万元,受到冷遇,我也绝不会挪窝,打算和当地许多村民一样,闲闲散散的过日子,在石河村不知不觉就到老。于是我恨她,更仇恨那个自以为是的小白脸。
整整一夜,我几乎快崩溃了。
没被逼入绝境,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到了一处陌生之环境,还得尽快适应,当晨曦微露,恍惚中睁开眼睛,想到自己上午有第一节课,爬起来穿上衣裤,来不及漱口洗脸,急匆匆拉开了卷帘门。
当日逢集,想不到刘玉芳起得更早,刚开门,她和陈秀嫂就到了。
当然,陈秀嫂是熟手,我们两口子决定继续雇佣她,像过去一样,逢场来帮忙半天,中午一起吃饭,闲天回家,月工资二百四。
两口子见了面,我问:你来镇上,两个孩子呢?
她说:爸妈在家里看铺子带孩子,好了,别哆嗦了,快去上课吧,顺便在镇上买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我快步离去,走在半路上,啃着包子,突然感觉到,既然盘下了铺子,绝无过去的那种清闲日子了。
沿着铁道往回赶,也不知为何,匆忙中,过去对刘玉芳的猜疑逐渐抛到了脑后,怎么说呢,从此两口子都忙于生计,每一分钟都得算计着使用,还顾得了那些心中多余的纠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