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没有来得及落地,蔡雪枝自个儿第一个往门外窜去。
高江兵儿子高东树才十五、六岁,他跑得快,一口气跑到了西松山,在李秋玉坟墓前的山崖下发现满身是血的爷爷,慌得对后边人群大喊:“阿婆,阿爸,阿公在这里……”
命不该亡。
那山崖并不高——五米左右,摔下时,高阿六不过是头打破了一个小洞,一条胳膊和一条大腿打断,人昏厥过去而已,但也算是去了半条人命。
回到家,蔡雪枝一边张罗二儿子高江滔找来郝阿秀,一边张罗大儿高江兵赶去溪洋卫生站请医生。
当下有人提醒蔡雪枝,雇郁锋涛的拖拉机去很快。蔡雪枝不是傻瓜,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在郁锋涛跟前,那是一个大仇家,郁锋涛会答应吗?要是被郁锋涛拒绝了,他们家可丢不起这个面子。况且,郁锋涛这两天一直忙着拉石料去卢水,说不定这个时候拖拉机正在卢水呢。反正闹荒离溪洋没有多远,蔡雪枝根本不愿去求郁锋涛,更不想在郁锋涛面前丢面子。
趁着大儿去溪洋请医生未到空档,蔡雪枝赶紧去找红眼睛。这件事要是真如红眼睛所说那样,可惨了,一想到这儿,蔡雪枝心头是阵阵发怵……
人命关天,还算红眼睛有良心,没有因为先前遭到蔡雪枝不识好歹的野蛮谩骂不理睬她。当下,红眼睛添油加醋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番,最后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你老公醒过来后,你亲自问他。他当时手舞足蹈的窜来窜去,像是被人追打。在他掉到山崖那一刻,我看见一个长头发女子把他推下去。”
“啊——”蔡雪枝恐惧得一声尖叫,脸色刷地苍白下去。
见状,红眼睛卖棺材的听说人病危——暗高兴,心头一阵幸灾乐祸:雪枝,你这个死老太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起先骂我,骂吧。从现在起,我红眼睛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不怕你不拿好东西孝敬我。你那个瘪老头子,居然想打出锋涛那样好的墓碑,哈哈哈,笑死人了。
走出红眼睛屋里,蔡雪整个人从头到脚被一团从未有过恐惧笼罩住,仿佛看到了死亡正在向她老头子逼过去。虽然红眼睛没有说那个女子长得什么样子,但是蔡雪枝心底里头十分明白,那个女子是死鬼——李秋玉。
满脑子恐惧的蔡雪枝,越想越气,对郁锋涛的仇恨那是恨不得一口想咬断其脖子,破膛挖心肝。几年下来,他郁锋涛把她老头子整得够狼狈了吧,万万不曾想到,李秋玉死后居然还要帮着郁锋涛害她老头子。要是这一回她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哼,哪怕是家破人亡,她绝不放过郁锋涛;哪怕子孙遭到灭顶之灾,也要把李秋玉坟墓铲掉,把李秋玉尸体抛到荒山喂狼,魂魄散了,不能再害人。
骂完了郁锋涛和死者李秋玉,蔡雪枝这才回过头埋怨自家老头子,这老头子今天十成是鬼迷心窍了,把陌生人带到李秋玉墓上也罢,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死人面前去骗人家,损害郁锋涛。你想想看,这李秋玉是郁锋涛什么人?老头子居然不知利害,干出损害郁锋涛的事,李秋玉灵魂能饶过他,该死的死老头……
到家后,蔡雪枝等不及医生到,即刻叫三儿子高江录赶紧赶去十里外羊岩山,把庙里和尚头叫来给她老头子做道场驱鬼,岂能容李秋玉这个不得好死的女鬼害她老头子。
三儿子前脚一走,蔡雪枝后脚吆喝儿媳们准备晚上做道场所用东西,早把迎接医生的事抛到脑后十万八千里,好像她根本没有叫大儿子去溪洋卫生站去请医生。
两个钟头后,高江兵请到了医生。
喝了杯茶,稍微歇息,医生到房间里给高阿六查看伤势,打针,重新清理伤口,挂瓶,开药。之后,医生慎重、严肃地对蔡雪枝说道:“你老公伤势非常严重,必须马上送到县医院去治疗,否则的话,他右手要残废。”
脸一下子拉长,蔡雪枝显得很不高兴:“医生,我家老头子是被那死女鬼推下山崖。要送到县医院去,也要等到今晚道场做完,把附在他身上的女死鬼魂赶跑了,明天再送去。你叫我们马上把他送去,这不是害他命吗?”
“什么?”医生气得脸色发紫,蔡雪枝这话说的,叫他咽不下去,好像是他有意要害高阿六。压着心头怒火,医生从嘴里咬出一句:“愚味。”然后,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家什,抬头,医生双目直逼蔡雪枝:“那,你们自己决定吧。卫生站里还有一个重病人,我得赶回去。”医生背起药箱。
“医生,那你吃了饭再走吧。”也许是觉得过意不去,蔡雪枝欲要拿下医生药箱。
把蔡雪枝手推开,医生话中有话地说道:“不用了。救人要紧。病人家属这时候一定很着急。”
反正蔡雪枝心头装着是迷信一事,医生要走,正合她心意,也不强留他留下了。
医生走后约莫半个钟头,昏迷中的高阿六居然开口叫道:“钱,钱,钱,我的钱——”
又隔了半个钟头左右,昏迷中的高阿六再次开口叫道:“十五万,十五万,我打,我帮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