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其无患矣。还有一个问题。”
“师父请问。”
“你叫什么名字?”
“师父怎会不知?”
“其实忘了。”
“还是师父给我取的。”
“说来。”
“叫做不邪。”
“不邪和尚?好名字。却不知有甚讲究?”
“师父赞我‘天真无邪’。”
“果然无邪!为师有赏——”
“是何赏赐?”
“便教你做本寺的方丈。”
“不妥。”
“有何不妥?”
“师父又忘了,弟子一直都是方丈。”
一帮人舞着棍棒刀枪,闹哄哄杀出寺门,只见得大街上摩肩接踵,人人都往东边拥去。
自然也有几个向西去的,其间有个骑马的白衣汉子,就与众人反向而行。
那汉子驱马冲驰,不多时,闯入一间辉煌的府邸,怎见得?真个是雕梁画栋,朱栏玉户。
八戒见了,不禁想要作诗。
八戒捧着那满满一钵的干饭问:“老妇人,敢问这是谁家的府邸?”
那老妪病恹恹地道:“乃是本国的下大夫。”
八戒艳羡道:“真个好命哩。”
“谁说不是呢?”
八戒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向那老妇人施礼道:“老夫人慈悲,虽已施舍了这许多饭菜,贫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妪道:“长老请说。”
“可否再给些?”
“啥?”
八戒羞惭:“施主您看,已然没了。”
老妇人大怒:“怎么吃得这般快哩?你他娘的是猪不成?”
八戒大惊:“您,您怎么知道的?”
正说着,那国王的下大夫又驰出府邸,身上却换了件虎皮袍子,径往西边冲去。如是穿街过巷,不多时驰出西门,那一重重远山便映入了眼帘。
“还乡,还乡,衣锦还乡!”
眼前的那一道山脉,正是这大夫的故乡,那山有九重,名为坐空。
此时虎不收再至西门,那几个守门的士兵一见是他领头,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一阵溜须拍马,何曾有什么过问?于是长驱直入,一干妖魔径入国中。直到到了那虎不收的府邸,时已入夜,诸人定睛一看,真个是雕梁画栋,朱栏玉户。老魔见了,不禁想要作诗。
“这便是你那‘陋室’?”老魔问。
虎不收笑道:“乃是那国王赐的。”
老魔点头赞叹。
正叹着,那府中迎出来一个妇人,后跟着两个女童,直道:“失迎,失迎。”
老魔见了,又想作诗。
虎不收道:“大王,这便是我那小妾了。”
老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虎不收道:“大王?”
老魔痴痴道:“她叫什么?”
虎不收道:“叫做‘狐不疑’。”
老魔道:“你说的不错,此地果然有些造化。”
入得府中,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早已看得眼花缭乱,自探幽耍子去了,还有那些个与府中的小妖有亲有旧的,便去叙些别情。只剩下几个稳重些的,坐在房子里目不转睛,只盯着那“狐不疑”看个不住。
眼不见道:“大王何故锁眉?”
老魔道:“其实有些烦恼。”
“烦恼什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草草用了晚膳,老魔升座,那十二太保并虎不收夫妇皆侍奉座下,听老魔吩咐。
老魔道:“今我初入城中,其实有些忧虑。”
耳不烦道:“有甚忧虑?”
“便是尔等。”
“我等怎地?”
“我观尔等久居山野,实未见过什么世面,今日之所见所闻也甚奇妙,怕尔等会因此迷失了本性。”
眼不见遂笑道:“如之奈何?”
“我有约法三章,却不知你等可能遵守?”
众人齐道:“岂敢不遵?”
“这第一章,便是不食人。”
话音未落,耳不烦出班笑道:“大王何必忧虑?向蒙大王教诲,我等戒人久矣,哪里还会故态复萌?自我戒人之后,直觉得每日间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真个是体健身轻。既有如此好处,我等又岂会明珠暗投?”
“这第二章,便是不争利。”
随之跳出了那虎不收,问道:“如何是不争利?”
老魔道:“世人重利轻生,我等若与之争利,他必动刀枪。他若动刀枪,我等没耐何也得动些爪牙,若动了爪牙,不免就要杀人,若杀了人,你等发起凶性来,说不得还得吃他几个。”
狐不疑也出班道:“可是大王岂不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吗?若是无利可图,咱们又何必大动干戈?”
老魔不语。
虎不收怒道:“大王决断,你个妇人知道什么!”又对老魔道:“大王既说了,我等奉行便是,却不知第三章是什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待得诸事议毕,虎不收把狐不疑赶回房中,亲去伺候老魔睡了,其他人等也自有安置。原来那府邸之中早有为十三太保准备的大好上房,其间豪华舒适,又哪里是那荒山野洞比得了的?那十二太保自欢喜不提,唯有个老魔却辗转反侧,一宿难免。
那盂兰城中除了寺院,也颇有几座道观,城市边陲有个叫做“重华观”的,其间住着的不是道士,而是两个道姑。
当此时也,如是安静的夜晚,其中的一个着红衣的正在抚琴,一个着白衣的正在舞剑。
若问两个是怎样的人品相貌?若让老魔见了,也一定想要作诗。
两个尤其有着一般无二的颜色,犹如对着镜子的两张脸。
一曲终了,那红衣的悠悠叹道:“他果然不会来了。”
白衣的便收了剑,一笑道:“他若不来,咱们便打上门去。”
夜已深了,灯亮处是一扇小窗。
窗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打点行囊,全是些斧头刨刀之类,想来是个木匠了。身后则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少年。
女孩道:“哥哥,我们可以不去吗?”
少年道:“怎能不去?叔叔说了,这次每家都要出人,按出的丁数发放木头。”
“可我老是害怕。”
“害怕什么?”少年这才转过身来,笑道,“自爹娘死后,咱们相依为命的,何曾怕过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担心。”
“又担心什么?”少年宠溺地抚着少女的头发道,“让你到婶婶家去,你偏要跟着我!”
少女便伏在少年怀里,不说话了。
转眼间,又是翌日清晨,众人吃饱喝醉,心不二遂尽起精锐,抖擞威风与众人说道:“且随我杀往荆棘岭去也。”
一行十九人各持刀枪,后跟着一驾双马朱车,在城中扬起一片烟尘,飞扬跋扈地去了。出得城外,初时还不见几个行人,后来行人渐多,直到见得一片熙攘人海,便知是那荆棘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