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雪骤剧。
贾府后门悄然开启,飘出一顶平民小轿。
杜薇坐在轿中,双目睁得溜圆,却又黯然无神,脸颊上淌着两行泪水。
抬轿的脚夫是雇来之人,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杜薇长吁一口气,抹去脸上泪水,平静道:“夏府。”
小轿飘然,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摸底河北岸的某棵银杏树后面,突然闪出一道笔直的身影,默默注视着小轿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任由风雪袭卷。
杜薇并不知道身后有那道身影,只知道不能让夏夫人看出自己有任何的不妥,以及想好为什么深夜才会到来的说辞。
并没用去多少时间,她便进了夏府。
门人侍女们早就熟识夏夫人这位侄女,虽然心中诧异,却没人敢多问,领着杜薇去她住过的厢房。
行至回廊转角,杜薇突然停下来,看着那位值夜的侍女,冷冷说道:“我小姨对你们和善,你们也应当尽职一些,这么晚了为何不熄灯?”
侍女有些惶恐,解释道:“夫人还未歇息。”
杜薇斥道:“胡说!小姨哪天不是戌末亥初便歇着,现在什么时辰了?你瞒我也得找个好的借口吧?”
侍女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的房间,急道:“不敢瞒小姐,夫人此时还在和青姑娘、草儿姑娘说话呢!”
杜薇当然知道青颜也是夏府的常客,和夏夫人也极为谈得来,便哦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倒想早早回到自己房间,不要被夏夫人看见自己,更不要让青颜看见自己。
此时,她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
但她脚下刚走出一步,又突然僵住不动,厉声道:“青姑娘和谁?”
侍女被吓了一跳,回道:“草……草儿姑娘。”
杜薇怔了怔,突然脸色大变,快步向夏夫人房间走去,在窗前微微停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屋内有三人,正是夏夫人、青颜和草儿。
原来青颜拉着草儿退下后,立即着人烧水让草儿洗浴,草儿自己虽然不清楚,但其实却是受了些关于青春和美的刺激,洗浴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终待洗浴完毕,她又从青颜给出的好些件衣衫中,细细挑选一番,最后选了件淡绿飞丝拖裙,一件墨绿绣金开襟。
她还想学着青颜梳个单髻发式,但青颜告诉她头发湿而未干,万不可梳结,否则容易湿邪入侵,于是她就听话的将黑瀑般的长发随意披着。
如此这般一番忙碌后,天已甚晚。
不想夏夫人始终觉得草儿亲近,回屋后更是翻转难眠,着人去问了草儿和青颜还没歇息,竟是忍不住请她二人过来说说话。
青颜和夏夫人感情一直很好,说话举事都很随意,既然夏夫人叫她,她也就不觉得夜色太晚会影响夏夫人歇息什么的。
草儿则念着教夏夫人斗地主,听到让她去,顿时顾不得什么湿邪入侵或单髻双髻,将头发松松垮垮扎成马尾辫,高高兴兴地去了。
夏夫人见沐浴更衣后的草儿,真像一棵滴水青草,心中更觉得想要亲近,拉着她问长问短。
不想草儿话极少,问题也答不出几个,又见青颜迟迟不说斗地主,情绪也就渐渐低落,而看在夏夫人眼中,更觉她柔弱得让人怜惜。
青颜则感觉夏夫人今夜表现有些异常,却又不好过问,便颇为好奇和纠结,直接将草儿心心念念的斗地主给忘了。
三人各有心思,不防杜薇突然而入,不免都有些吃惊。
但最吃惊的则是杜薇。
一眼看到草儿,她整个人似乎都懵了,对夏夫人和青颜的招呼问话直接没有回应,口中喃喃道:“你没死?”
草儿有些奇怪,但并不是奇怪杜薇为什么这样问,而是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了想还是觉得回答问题比向对方提问更简单,于是摇头道:“没有。”
杜薇突然跃上前来,一把抓住草儿手臂,颤声问道:“路小石呢,小郡王呢,他死没死?”
草儿摇头道:“没有。”
杜薇双眼陡睁,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