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城墙南行数百步,便是官道。
官道以及两侧数十步距离内,完全没有积雪,露着黑乎乎的泥土,显然是被刚刚踩踏而致,从此可以想像出王朝军队是如何的落荒而逃。
关山尺看着前方赤乌神骑的身影,心情好起来,低声喝马提了些速,保持着不足一里的距离。
追得三里左右,关山尺突然扬起右手,令大军停了下来。
卓伟看着前方赤乌神骑的身影越来越远,皱眉道:“爹,为何不追?”
卓放翁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关山尺则面色肃穆,看向了一侧的松林。
松林远离官道,仍是白雪压枝,深处幽不可见,唯偶尔有风声从里传出,呜呜咽咽如人凄泣。
忽然,一阵寒风从松林飘出,雪花好像随之变大了些,纷纷扬扬,仿佛在黑夜里挂上了重重缦纱,又不停地随风舞动,让缦纱里的松林看起来显得有些恍惚,有些虚幻。
一名百户长有些沉不住气,上前道:“大元帅,我西羌儿郎士气正旺,为什么不追了?”
关山尺久久回过头来,道:“立刻清点伤亡情况。”竟是直接没有回应百户长的问题。
百户长无奈却不敢言,只得传下令去,全军清点伤亡情况,毕竟先时与镇震营交锋,以及后来被箭袭,也让西羌军损失不少。
过得半柱香时间,那名百户长满脸错愕地回来,吱唔道:“除了卓家护卫,全军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关山尺怔了半晌,心想大军足有六万之众,纵然先时损失数千,怎么会仅余这么点人?
他正准备喝令百户长再次清点,不经意向西边一瞟,不由得呆住了。
那边的夜空渐渐红亮起来,偶尔还可见浓烟卷动。
正是邛州城方向。
…………
局限性。
这个词的适用对象非常广泛,其中就包括镇震神将蒋仁品。
早先作出后撤的选择,固然十分果断,但他的判断依据还是有一定局限性,即是没有认识到西羌军卒和王朝军卒到底有多大的不同。
当然,这个局限性是蒋仁品避免不了的,因为就连关山尺都有着同样的局限性。
虽然与卓放翁一路闲谈,但关山尺驱羊的速度不算慢,毕竟始终咬住了王朝军队,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在这样速度的行军中,他的儿郎们竟半道扔下他,自己进了邛州城。
其时路过西城,某营某百户长忽见城门大开,怔了一下后就两眼发光,后来竟是一言不发,领着旗下百十军卒就拐了向。
此百户所后面的西羌军卒有些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城里的吸引太大,加上连续奔袭数十里,确实困乏不堪,于是也就装着不知而跟着拐了向。
再后面的军卒则就真的不知情况,跟着前面的队伍奔走就是,于是关山尺领着他一万多儿郎在前方乘胜追击,他后面的四万军卒却轰轰烈烈地冲进了城。
甘凉苦,甘凉寒。
被甘凉郡的苦寒困了十七年的西羌军卒,年龄最小的已早过了而立之年,最大的则逾半百,人生的追求和理想早就简而精了。
他们想要的不是财宝,甚至不是女人,而是肉、是酒。
城西的街坊们许多都没有重新睡下,听着门外动静奇大,还以为是镇震营回来,有些人便打开了门准备慰问一下。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扑扑生风的弯刀。
西羌军卒蜂涌入城,沿街依次踹门,进屋便四处翻腾,寻酒觅肉,见着屋中之人则一刀杀之。
得偿心愿的军卒当即就开始喝酒吃肉,翻腾一遍却一无所获的军卒,则气恼地点燃了房屋。
四万余西羌军卒,便如四万余只疯狗饿狼,像潮水一般漫进邛州城的大街小巷。
从城西漫到了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