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让我奇怪的是这包间里的陈设:除了一个长条矮桌,就是六把矮背的小椅子,再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那个靠在屋脚的梅瓶。一切太过于简单,怎么像是一个玩摇滚的布置出来的酒吧?
再仔细看,猛然发现,即使是简单的陈设,也有很不简单的地方。比如那形如条案的矮桌,表面已经有了厚厚的包浆,几乎掩盖了木纹的肌理,泛出淡淡的橙光,一看就知道是有年头的东西。那个梅瓶非常素雅,淡青色,不着纹饰,不用上手把玩,就知道品相不凡。就连桌上的茶具,也是建州窑的风格,窑变产生的玄妙色彩,配上透亮的茶汤,让人不自觉的便有了天人合一的感受。
我忽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但内心又暗自否定,人上了年纪,便是如此,总喜欢纠缠于过往。
但在酒吧里品茶,这多多少少有点儿别扭,梅雨君倒是很自然,显然这本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煮水、泡茶、洗杯、倒茶,一切平平淡淡又充满美感。
"常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小卢那么有兴趣?为什么一定要弄清他会不会打鼓?"梅雨君淡淡的问了一句,然后用手指了指隔断玻璃外的小舞台。
顺着她修长的指尖,我这才注意到,在舞台一侧角落的暗影里,卢盘子正端端正正坐在一个小圆凳上,光线很暗,看不清表情,应该是正在观察调试乐器和音响的乐手。但仅从坐姿上,便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紧张。
"梅姑娘,小卢身上发生了很多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奇遇,我们也都是好奇,他本身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常哥,您叫我小梅或者小君都成,梅姑娘、梅姑娘的,我听着浑身发冷。"雨君眉如弯黛,撇着嘴抗议了一句。那一刻,我恍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简单把卢盘子和小饶身上发生的事,给梅雨君讲了一遍,梅雨君虽然忙着给我们倒茶,但我知道其实她听得非常认真。
小雷显然对坐在酒吧里喝茶这事也是耿耿于怀,正好外面的乐队开始演出,就拉着老林,一人拎了一瓶啤酒去了外面,临走还不忘向我古怪的笑了笑。
"常哥,小卢身上的事我觉得更像是他的幻觉,北京地下摇滚的圈子这些年很乱,抽大麻的吸毒的不少,保不齐也有吃致幻蘑菇的,最初他们的目的单纯,就是找一种创作的状态,上瘾之后,人就变了。"
"但小卢肯定不能算做这一类,他顶多算个摇滚爱好者,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演出经验,一会儿估计他的表演会让人失望。他不是在餐厅工作吗?也许是误食了致幻蘑菇。"梅雨君一脸认真的给我分析着。
我微笑着听她讲述,也缓缓的接了一句:"小梅,致幻蘑菇特别是那种冢菇,现在可是卖出天价了,我不认为小卢在餐厅的后厨能碰到。"
"当然了,我也相信打鼓的事是小卢的幻觉,但黑衣人确实是出现了,总不可能很多人前后都出现了幻觉,而这种幻觉之间还有逻辑与因果关系。最主要的是,小卢究竟去干了些什么,值得黑衣人如此的大费周章?如果再扩大些,黄炎秋,我的先祖遇到的那些事,这其中又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次因即是他果,他果缘出此因。"梅雨君的声音细若游丝,根本就不像是与我的对话。
但在那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问道:"小梅,梅墨村是你什么人?"
梅墨村这个名字对我非常的熟悉,但我却只见过一次。他是我父亲的挚友,但几乎从没来过我家,只是父亲当年去世时来过一次,上了柱香,痛哭了一场,给我留了个装着两百元钱的信封,便匆匆离去。我甚至都来不及和他聊上两句。
梅墨村比我父亲小十几岁,他们究竟如何认识的我并不知道。但父亲几次提起,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但我一直奇怪,他们这样的生死之交恐怕是天底下最奇怪的朋友:极少见面,当然也许是我并不清楚,但至少少有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更几乎没有书信往来,两家人之间从不走动,以致于我根本不知道梅墨村家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