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王胡子都陷入了难辨真假的彷徨状态,甚至登岸以后,也无法确定周围世界的真实性,丁剑浑身妖气,船老大似是而非,甚至是自己都在不断怀疑那一夜的记忆。
当时船上的渔民似乎都受到了类似的影响,大家登了岸便匆匆散去,默契的不再讨论这次的遭遇。但船老大从那次回来后,就成了妈祖忠实的信徒,捐资纳贡,村里的祠堂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
唯一让王胡子欣慰的是,丁剑上岸后就离开了渔村,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可一个星期前,当渔政局的工作人员找到他,要求他配合科考活动,他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上船以后,他看到的瘟神一般存在的丁剑。不过,让王胡子不解的是,丁剑没什么异样,见了面打招呼,偶尔还会聊聊之前海上的事。
可越是如此,王胡子心里越是打鼓,直到他偶然看到丁剑给我们展示过的,那一组名叫“消失的影子”的组画,好像从他记忆深处,再次挖掘出东星号上诡异的一切,令他坐卧不安。而科考船向目标地点的不断靠近,更让他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今天听我们那一桌聊起海市蜃楼的旧事,他才忽然看到些光亮,急着寻来了我们的船舱。
我和曹队都没想到小小的渔船上还发生过这样的变故,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愣了半晌,我才问了一句,“老王,这次配合科考队的行动,船老大怎么没来?”
王胡子叹了口气,说道,“船老大两个月前突然开始发起高烧,输了一个星期的水也没个起色,人一下瘦的皮包骨头。家人把他送去了海口的大医院,听说得了白血病,要透析换血,也不知他是怎么染上的,这次回去,还能不能见他一面都说不准。”
“老王,你们在东星号上时,是不是找到了船上的航海日志?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此时我的心里隐约觉得,丁剑和王胡子对共同经历事件,截然不同的过程描述,一定是因为某件事产生了偏差,如果能找到事件中的分歧点,也许就可以解开这自相矛盾的难题。想到此处,连忙又问了一句。
王胡子低头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常老师,我们三人确实找到了航海日志,就在驾驶舱里,而且一点没有损坏。只是当时天色有点晚了,驾驶舱里太黑,丁剑一直抱着航海日志在看,我只是瞟了两眼,好像前面记录得比较正常,后面却写得神神叨叨的,字迹还特别潦草,我没看明白到底写了什么。不过最后几页纸上画了很多奇怪的画,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好象有海,有船,有乌云什么的,不过和丁剑后来画的东西很像。”
王胡子最后不经意说的那句,让我不禁有了新的想法,关于航海日志上有画的事,丁剑之前并没有和我们讲过。按常理,航海日志在丁剑的手上,他一定比王胡子看得仔细,那些画不可能忽略掉。丁剑刻意不提画的事,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那些画和东星号的事无关吗?
“老王,你还记得那些画是用什么笔画的吗?”意识到了这里面可能藏着什么玄机,我又追问了一句。
王胡子沉默了片刻,肯定的说,“是铅笔,应该是铅笔,很粗的那种,蹭出来一片一片的那种,黑乎乎的,色儿很深,反正我是从来没用过。”
王胡子的话坚定了我的猜想,那画一定是用素描炭条画的,所以王胡子误以为那是铅笔。但我心里明白,东星号这样的货运船只上,怎么会出现炭条,又有什么人会用炭条作画呢?
“老王,那本航海日志是不是你说冲妈祖神,不让丁剑带下船的?”曹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也追问了一句。
“没有的事儿,我根本没说过这话,丁剑是带着航海日志跟我们一起从驾驶舱出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后来他告诉我,船上起雾,我们往外跑时,他在甲板上被跘了一跤,航海日志脱了手,不知掉到哪里了。”
(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庄子徐无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