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辉生造出来的酒神说法竟不知不觉在坊间流传开来,人们也自然而然将很多不可解释的特异现象归入了酒神的故事。街头巷尾,偷偷议论这事儿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从那时起,李永水和杜子辉就开始在自家的门口摆放酒瓶,恭恭敬敬的祭祀,还专找人多的时候,生怕别人看不见。
杜子辉是汽车三厂的老厂长,多少有点半官方的身份,李永水是厂里的老职工,在工人中颇有些威信,他们带头祭酒神,虽有宣传封建迷信之嫌,但街坊邻居心里多多少少信了几分。
后来,有好事儿的人,半夜里真的躲在李永水和杜子辉家门口,看祭酒神的酒究竟哪去了?是不是放酒的人自己又收了回去。但很多人都看到了一团浑身红毛的黑影,裹着酒瓶,风一般的消失了,这些人既然没胆量追,就只好第两天当惊悚故事来讲了。
民间口头传播最大的功能就是不断放大,越穿越邪,关于酒神存在的事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接着传播的重点就变成了那些不敬酒神者,各种倒霉邪异的事情。只有李永水和杜子辉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瞎联系,真事恐怕一件都没有,因为伍文翰偷酒的事是有,但出来吓人,给百姓家里落灾添堵的事儿是绝对没有的,他也没这个本事。
但这丝毫不能影响酒神的灵异,那个年代,谁没有昧着良心说过错话,办过错事?谁又没有把公正和良知埋在心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快,像传染病一样,祭酒神成了很多人求心安的寄托,成了一种忏悔的方式,越来越多的人家门口摆上了一瓶白酒,甚至还有人供上了果盘、点心。光摆上酒不过瘾,不虔诚,还有人要点柱香,烧点纸,只是酒神的形象过于吓人,不然神像都整出来了。
总之,在这场造神的运动中,伍文翰演变成了酒神,他在这一片平房区夜间的行动变得安全而高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不再为找酒而犯愁,但李永水和杜子辉和他见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杜子辉说道这里,大江皮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小饭馆里鸣叫得尖锐无比,大江拿出手机一看,是老薛的电话,他连忙起身,走到饭馆的角落,接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老薛兴奋的声音:“大江,挖通了,足足有三十多米长的隧道,你赶快过来吧,你绝对想不到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什么,还有张书记他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快点啊。”
大江支应了两声,挂了电话,如果没来四友居,没听李永水和杜子辉讲酒神的故事,老薛这个电话一定会让他振奋无比,恨不得立刻跑到井边去。但知道了伍文翰怎样从一个知识分子,一步步变成酒神,他对那口井下的发现已经意兴阑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刺痛大江的好奇心,他的心变得像一块石头,冰冷而绝望地压在胸腔里。
对于命运,大江从未低过头,也曾经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但总可以拨云见日,云淡风轻。他可以给自己无数个理由,退上一步,甚至是再退一步,只要自己能想得开,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可是这些生活的历练,在伍文翰的故事前,显得苍白无力。伍文翰遭遇的苦难,大江自思如果落在了自己身上,死一百次的心都有了。事业的毁灭、人格的侮辱,社会的隔离,身体的摧残,伴着天灾,一会儿有生的希望,可转瞬间变得死都没有意义,大江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伍文翰?
这就是天意?天意若此,生亦苦,死亦苦,难不成真只有酒神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