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陶枕上,陶枕表面上的釉色似乎在不停的变换,如同有一层水波在缓缓流淌。盯着它看时,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慢思维,放慢呼吸,一股困倦袭上头顶。而同时,一种强烈的意愿让我忘记了周边的一切,我是否也可以在陶枕中看到我家族的宿命?可以看到这宿命的终点到底是什么?这个想法似乎有无穷的魔力,很快控制了我的身体。
我从书柜紧里面翻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六寸大小、有些斑驳锈色的青铜古镜。这是父亲七十年代初进入北京地铁施工隧道,探寻突然出现的玄门时,唯一带出来的东西,而他出来之后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虽然在离世前曾经清醒过两次,但已经无法向我描述他在玄门里的遭遇,失踪三哥的去向,和他带出来的这面古镜所包含的秘密。
这些年来,我翻遍了族谱中关于玄门的记载,也对这古镜八方考证。甚至冒险探察过两个玄门,但玄门附近时间的扭曲和身体的可怕反应,让我无功而返。我遵循族谱的训诫,以煞阵封锁玄门中魂魄的出现,并将无法超度的怨念引入玄门,但我始终不知道玄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也就一直无法搞清玄门是何时出现,又是因何出现。
也许,廖焕生的陶枕可以解开这些盘旋我心中很久的疑问,这种诱惑是我无法拒绝的。
我把陶枕放在了床上,按照廖焕生的描述躺了上去,双儿自然的贴合在陶枕两侧的凸起上,并不觉得过于坚硬。果然,周围的声响如同从听诊器里传出来,全部放大了数倍,变得清晰无比,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水滴从水管滴落的声音,远处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交汇在一起。而每一种声音经过陶枕时,都在枕畔的古镜上轻轻的划动,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古镜似乎也发出低沉的丁叮声,当人仔细去分辨时,一股倦意袭来,我甚至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已经沉沉的睡去。
我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至少在刚刚发生的时候。我能看到我自己躺在床上,而后翻身坐起,从枕边拿过铜镜,夹在腋下,大衣都没穿,就开了门走了出去。我试图发出声音引起梦中那个我的注意,但完全没有作用,现在的我似乎在梦境中根本不存在。我只有默默地跟在梦中那个我的身后,我发现,出了小院的大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没多久,我似乎来到了一个深黑的巷道,而梦中的我拧亮了手电,我依稀有了熟悉的感觉,残破的青石砖,起伏不平的地面,偶尔经过的弧形石拱顶。这应该是通往玄门的道路,但梦中的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我从前接近玄门时,那种心跳加速,时间停滞,体力衰竭的感受,反而越走越快。难道这是那面古镜的作用?
猛然,我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玄门的跟前,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玄门。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梦中自己手中的手电光柱,与这巨大的空间相比,显得无比渺小而纤细。玄门最初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迅速吞没周围的光线,即使手电光柱没有照向玄门,光柱就如同被玄门中巨大的引力所吸引,已经不是直线,扭曲着投射进黑洞中。
再靠近一些,我才发现,光柱进入玄门时,玄门的表面如同是一个水波纹的表面,耸立在面前,不断反射着光线,显得有些光怪陆离。而梦中的我,没有一丝的犹豫,径直向玄门走去。我再次拼命的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完全没有作用,梦中的我瞬间隐没进玄门中,而光线也在迅速的消失,只留下如波光般的星星点点。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玄门的。但进入之后,似乎是一个无尽的虚空,没有声音,没有重量,另一个我就在我前面不远处,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无比,虽然也是走动的样子,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
这一刻,我意识到,我的思维也正在变得缓慢,一些曾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断的涌现出来,曾经青梅竹马的柳茵茵,曾经偷偷教我方术的二伯,在我十几岁时就失踪的大哥,和多年以后我收到他寄来的没有字的信。我以为,我把这些记忆都深深埋葬了,但现在才发现它们是如此的清晰,似乎在告诉我,时间这条河看似奔涌不回,只是因为我留在了原地,未曾离开过。但理智不断的提醒我,要保持清醒,我正在玄门里,要跟住梦中一直不曾停下的自己,我要弄清自己究竟是要走向哪里?
(太虚不生灵智,真心不缘善恶,嗜欲深者机浅,是非交争者未通,触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机者慧沈,傲物高心者我壮,执空执有者皆愚,寻文取证者益滞,苦行求佛者俱迷,离心求佛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顿悟入道要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