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吴摄影已经坐在了大厅门前的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摄影机,呆呆地对着餐桌发愣。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程曼琳和张震霆正彼此拥抱了一下,又转过身拥抱了一下旁边的小叶,两个人还低声不知说着什么,但这时我注意到,程曼琳脚下,并不是只有一个影子,而是两个,一长一短的两个,在缤纷摇曳的人丛中,伫立不动。
之后的拍摄,演员们渐入佳境,仿佛每个人都从剧本人物里找到了自己,每天都有超水平的发挥,甚至我听到工作人员不可置信的交流着:一场戏经常是一次过,最多补拍一次,太少见了,太少见了。而何导也愈发像个纪录片导演,很少再给演员讲戏,而是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服装、道具、灯光这些小细节上,显出了一丝不苟的态势。
吴摄影变得非常沉默,有时一天不说几句话,每天开拍前不停的在片场走来走去,寻找最好的机位,拍摄完就一遍一遍看之前拍的素材带。我渐渐明白了他的动机,很简单,吴摄影拍摄前内心里会有一个机位,他不停的走来走去,是想发现一个更好的机位,来推翻他之前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可惜每次都徒劳无功。我能觉察到他心中所想,是因为每天拍摄结束后,我都会去一次吴摄影选的机位,包里的摄魂铃就轻轻的发出撞击声。
所有人里,只有林制片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两天之后,林制片找到了我,说出了他内心焦虑的原因,片子拍摄已经完全偏离了剧本最初的设定,但每个演员的即兴表演又显得完美无缺,让他不得不按照偏离的方向继续走下去,林制片担心再这样下去,片场最终会失控,而拍摄这段时间出其顺利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我笃定地安慰了他两句,其实现在的情况在我看来,早已经不是最终失控的问题,而是剧组完全被一个无形的剧本所控制,而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我是否也是剧本中的角色。
几天之后,找了个没有程曼琳戏的日子,带上她去了小西天的中国电影制片厂。去的路上,我们特意在积水潭下了车,和她边走边聊,逐渐将话题引入了片场最近发生的事情。
“小程,这几天的戏大家演得很出彩,但我感觉好像所有演员的状态都很亢奋,大家都这么入戏好像不一般吧?”我看了一眼程曼琳,她的表情非常的平静,似乎在欣赏着路两侧的风景。
“常叔,我倒并不觉得奇怪,在香港拍恐怖片,很多导演专门选一些闹鬼的老宅去拍,很多刚入行的演员怕的不行,拍的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开机前做过法事,最多是演出的时候太入戏,像鬼上身一样,但演完了也没什么影响。”程曼琳回答的轻描淡写。
“你是说红楼也是一个鬼宅?”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林制片花大价钱请您来做什么?之前为什么又有几个演员莫名其妙的离开剧组?而您在红楼里又是在找些什么呢?”
“小程,有个问题你如果觉得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但我一定要问。”我停下了脚步,望着表情难得严肃的程曼琳。“拍片的时候我注意到,一直有个影子在跟着你,好像还是个小孩子的影子,这事你知道吗?”
程曼琳楞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也停下脚步,我们就站在护城河的边上。程曼琳的脸色变得如同结了冰的河面一般的苍白。寒风这时大了起来,隐约还有些细小的雪片飞落。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地说了起来。
(摩之在此,符之在彼,从而用之,事无不可。古之善摩者,如操钩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故曰:主事日成,而人不知;主兵日胜,而人不畏也。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主事日成者,积德也,而民安之,不知其所以利。积善也,而民道之,不知其所以然;而天下比之神明也。主兵日胜者,常战于不争不费,而民不知所以服,不知所以畏,而天下比之神明。--《捭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