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每天讲学之后陪我玩几个时辰如何?”杨蓟笑嘻嘻地扯着我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定是又要故作一副姿态来折磨我,可若是答应他,我就没有时间去准备逃出这里了。
略微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有一些玩伴,知道孩子天性爱玩,有了玩伴肯定比一个人自娱自乐要好得多,这山上都是一帮粗犷爷们儿,陪孩子也玩不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何况整日还要忙着守卫山寨,偶尔出去打家劫舍筹备钱粮,时间有限,杨蓟定然是没怎么享受过童年之乐才会这般成熟,他的要求也是内心最渴望的奢求。只是尽管心有不忍,自己也因数年一人幽居书库不出而错过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玩乐,甚是怀念,不禁动了心思,但终究性命攸关,如果不能及时逃出去,小命可就不保了。
“罢了,你还是叫我先生吧。你父亲把我请到这里不是陪你玩的,是要给你讲学的。何况每日的功课都要够你受的,哪儿还许你有精力去玩?”说这话我是心虚的,那头领没啥文化,又怎么会在意这个,把我掳上山不过是看我年纪轻轻,可以和这小子做个伴而已。当然,虽是这么说,但我面子上一脸义正言辞,也让杨蓟没什么话说,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趁着杨蓟不在,我偷偷溜了出去。这寨子里人不少,我一个书生气的人走在其中颇为显眼,不过幸好我天生气息内敛,不易引起旁人注意,这才没遇到什么麻烦。
转来转去也没转出个名堂,抬头看了看日渐西山,不觉有些心急。四面张望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山梁上有个哨塔,建得十分隐秘,塔身都用树枝包裹着,若不是那堆满茅草的塔尖显得十分不协调,我恐怕还不能注意到它。
一路磕磕绊绊地摸到那哨塔下,这里是一处高耸的山梁,哨塔就隐在山梁边的树丛中,从这里可以观察到整个山谷中的一举一动。
我先看了看山梁的另外一面,群山逶迤,青黄不接,满目萧索,山中的春季还正在酝酿之中。
“什么人!”哨塔上有人高声喊道,立时打断了我的思绪,赏景之情也即刻烟消云散。
“是你们头领请来的客人!”我一边喊着,一边把杨蓟临走时交给我的通行令牌扔了上去。我在寨子中能毫无阻拦地自由行动也多亏了这枚令牌,只是它只有内部通行的作用,想出去还是不行。
哨塔上的人看了令牌后又扔还给了我,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说辞,于是朝上面喊道:“我奉你们头领之命,前来此处夜观星象,还望两位给个方便。”
哨塔上的两个脑袋面面相觑了片刻,就让我上去了。
踩在哨塔的木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生怕这哨塔承受不住我们三个人的重量。
估计那两人也有些担心,一人趁机提出到下面拾些木柴,一会堆个篝火出来。这个时节山里的夜晚还十分寒凉,没有篝火取暖怕是难熬。
我坐在塔顶的平台上,这里刚好高出山梁一小节,可以完整地看到整个天穹。日没西山,余晖映红了半边天际,无风无云,只有满目暖红。
然而不幸的是,黑夜来得太快,我余兴还未散尽天便黑了下来。虽然有留意山谷中的道路,但却没来得及仔细梳理,仍旧没搞清楚哪一条能出去。
月明星稀之时我已有了困意,今天几乎走了一天,疲惫得很,但是说了要夜观天象,怎么着也得装下去,不然那两个人可不是好打发的。我看着一边不在意地啃着手中干粮的一个人,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而下面那个正在烤干粮的人,也刚好守在木梯的前面。不过这都没什么,我本就没想在这里干出事来,但唯一让我气氛的是这俩人居然都不分给我一些吃的!原本想着出来只是探路便什么都没有带,这下好了,给自己挖了个坑。
正当我苦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要些吃的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梁上发出。夜里无风,不可能是风吹动草木的声音,身边两人立即警备起来。
片刻,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山梁上,他的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颇像一个人头。身边两人立刻拔出刀剑蓄势待发。我借着月光,微微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是杨蓟!”我朝他们喊道。两人虽然听到了我的喊话,却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我有些不明所以。在看清杨蓟的那一刻我甚至还有些欣喜,尽管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饿得了吧。不过看到那两人反应,瞬间便平静了下来。
杨蓟走到哨塔下,那两人才稍微松懈了一些,杨蓟让他们稍安勿躁,他只是来给我送一些吃的和衣物。
原来我溜出来之后,杨蓟不久就发现我不见了,一番询问下来,知道我溜达到了哨塔这里,本想着我只是四处走走,晚一些还会溜达回来,可等到饭点儿也没见我回来,这才带了东西往这边来。
我把杨蓟招呼到哨塔上,把另一个人撵了下去,那人只好悻悻地找了个高地继续他的工作。
我接过杨蓟带上来的食物,没顾忌地吃起来,杨蓟便随手把一件布袍给我搭在身上。
“没想到先生文质彬彬,吃相倒是不敢恭维。”杨蓟打趣道。
我斜了他一眼,这还不是多年养成的坏习惯,每每在书库看得忘我就不知饥饿,等到想起来早已是饥肠辘辘,摸到厨房便是一顿口不择食。
杨蓟不再看我惨不忍睹的吃相,起身扶着木栏看起了夜空。
似乎是感觉我差不多吃完了,杨蓟忽然问道:“听说先生在这里夜观星象,不知可看出来了什么?”
我一口气差点噎着,深呼吸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语气镇定地说:“没有。”
杨蓟回过身来看着我,月光下的男孩被渲染上了清冷的光蕴,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冷静气质,嘴角勾起的微微笑意更是增添了一抹沉稳味道。
“月明星稀,看不出什么门道。”我有些敷衍地说。
“那先生就早点随我回去休息吧。”杨蓟靠近我说。
我坐在木板上仰望着他,明明还是孩子般棱角不分明的脸,为什么会有一股压迫感存在?是我的缘故还是的确是他的气场?
我站起身夺回了我居高临下的气势,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我曾读过一些看面相的书,如果我记得不错,杨蓟的面相所对应的应该是少福多孤,坎坷飘零,很有可能会早亡。
“算了,我再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我转身望着夜空说,心中满是可惜遗憾,杨蓟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聪颖少年,只是没有遇到好的老师,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埋没在这穷山恶水之中。
“你记住,星象之事由天定,但天机高深莫测,能参透几成完全看自己,所以无论何时都不要单凭星象下结论。”我看着笼着清淡的月光的漆黑夜空,随口说道。
忽然一阵山风呼啸而过,衣袖猎猎作响,我迎面顶着风,一下子没站稳就被吹倒在木板上。杨蓟看到我跌坐在地,忙爬过来看我。
“没事,没事,没站稳罢了。”我赶紧解释道。
“先生,咱们回去吧,山上风大,不好过夜啊!”杨蓟担心地劝道。
我感觉脑袋有点沉重,困意突然席卷而来,只好勉强点头,随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