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么理解的话,织田信长倒是没有疯。只不过这动员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吧…而且从全国各地劳师远征让天下大名都来到关西,消耗的人力物力也是难以估量的。如果仅仅是为了立威,把动员的人数砍掉一半似乎也没有区别吧。
而与此同时,雨秋平心里又联想到了一个件糟糕的历史事件——长州征伐。前世历史上,末期的江户幕府在内忧外患前为了立威,也是调动全天下大名围攻长州藩毛利家,试图重新展示武家之主的威严,然而却在战事不顺后草草收场,彻底声名扫地。织田信长这样调动全天下大名去攻击毛利家,万一出了什么差池,织田家数十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威信可就毁于一旦了啊。
想到这里,雨秋平忽然紧张起来,在做出征准备时也格外小心谨慎。临行前,他还特意来看望了竹中重治。竹中重治在数月里已经病入膏肓,现在每天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多了,也彻底失去了下床走动的力气,日常起居全靠竹中半助扶持才得以维系。让竹中半助感到意外的是,明明事先没有通知过竹中重治雨秋平要来,但是在雨秋平抵达时,竹中重治的精神却意外地好了起来,让他得以和雨秋平勉强进行一段对话。
“毛利家和足利义西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雨秋平向竹
中重治确认道,他知道在竹中重治没有办法自己阅读之后,他有着让竹中半助给他读报纸的习惯,“哪怕小早川隆景强硬地扣押了足利义西并将他扭送京都,织田家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打定主意要踏平毛利家了。好不容易到来的天下太平,又要推迟一段时间了。”
“在下先前就觉得,太平是没有那么容易就会到来的。”竹中重治抽动了一下嘴角,着看向满脸歉意的雨秋平,用虚弱的语气缓缓地道,“殿下还需要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雨秋平不解地看向竹中重治,“你是指,这仗要多加注意,万一失败了可能会让织田家威名扫地吗?”
“不。”竹中重治似乎是想做出摇头的动作,但是他的病体对于这个简单的动作就感到很勉强了,最后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在下想说,织田大殿将全天下大名集结到西国,怕是意不在毛利家。”
竹中重治的话仿佛平地惊雷一般瞬间震醒了雨秋平,让他在转瞬的错愕后就明白了竹中重治想要表达什么。联想之前织田信长已经暗中进行的向九州各地运送粮草的行动——莫非织田信长是想借征讨毛利家为由,把天下大名的部队从他们的本据地里骗出来,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近畿和西国,随后在讨伐毛利家后不允许他们回师,直接安排他们乘船渡海去进攻朝鲜?
不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吧?
雨秋平刚想出口反驳,但马上就意识到了织田信长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仔细一想,这样的行为还真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织田信长直接宣布要征讨朝鲜,向全国募集部队,肯定会遇到巨大的反对声音。但如果已经把军队集结到西国,那他想要推动客居他乡的军队西征所面临的阻力可就小不少了。那些大名估计也不敢在织田家的领地上和织田军数十万大军环绕下公开和织田信长唱反调吧?到时候哪怕不情愿,也要被织田信长连推带拽地给推上朝鲜了。而本来雨秋平一直在担心,如果织田家的嫡系大规模出征朝鲜,日本境内是否会发生变故——比如留在日本的反对大名会不会借机起事——现在这个隐患也被织田信长一并清除了。各家大名和主力都被聚集到了织田家的领内,和千里之外的本据地分离,无论如何也翻不起水花来了。
雨秋平的面色逐渐凝重,缓缓垂下头去,竹中重治明白雨秋平已经理解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要走了,我要和主公问清楚。”雨秋平沉吟许久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装,非常坚定地低声道。
“天下太平,还远得很呢,殿下。”竹中重治咳嗽了几声,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雨秋平。
“如果天下一直没能太平的话,你会一直坚持着等到看到太平的那一天吗?”雨秋平同样回望着竹中重治,看着他那孱弱到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子。
“在下恐怕等不到了。”竹中重治又咳嗽了几声,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力不从心的无奈,“这幅身子…恐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至少等到我此役出征西国归来吧,那时候至少日本是太平了,海外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也会尽全力阻止主公的。我本以为能靠拖延,拖到后来主公自己打消念头。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立刻阻止这一切了。”本来要离开的雨秋平在看到竹中重治的眼神后,瞬间方寸大乱地再次跪坐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竹中重治那骨瘦如柴的手掌,“等我回来,等我结束一切,亲口告诉你天下太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