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胡宇正在悬梁刺股,用各种方式阻挡潮水一般袭来的睡意。
他用可乐瓶抵住自己的下巴,不让自己猛地瞌睡过去;他做手工,用透明胶带粘住自己的上下眼皮,不让它们会合;他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绳子,勒住自己的下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视线和电脑屏幕上的稿子保持水平。
然而,焦点还是渐渐模糊起来……
他……又睡着了。
梦中,又被追杀了……
“最近学会一门新语言了?”第二天,公司里,负责人看着胡宇的稿件,抬起头,笑着问。
边上已经形状似鬼的胡宇笑容僵硬地站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安检,闻言,困惑地凑上去看。
这一看,简直是魂飞魄散。
昨晚明明已经写完的稿子,不知从哪一页开始,呈现的全是“apapap”这样的乱码,好像外星人的语言。
明明已经写完了啊,胡宇困惑到发呆。
现在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在键盘上用脸打出来的吧。
是梦里觉得自己写完了。
“小胡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负责人把稿子扔在桌上,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说,“剧组也跟我反映了……说你……”
突然,面前的那个人不见了。
低头一看。
胡宇已经趴在地上,抓着桌脚和自己的裤腿,声泪俱下。
“不要放弃我!”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负责人反应机制根本启动不起来。……
“我不管!听说做大事的人在关键时刻都可以不要脸的。”胡宇恨恨地道,抬头看着面前微胖的男人,眼神里有哀求,甚至凄美。然而不知何时,突然有了两点绿光从眼睛深处隐隐泛了上来。
然后……
绿光越来越亮,炽热,幻化,终于变成两道凶光。
“我问你个问题……”
“呃……啊?”
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站了起来,身后的投影也越来越大,黑色的,浓重的看不清的投影……
分明有两只恶魔的角。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上负责人的?你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嗯?”胡宇眼中精光大盛,“为什么会有人投钱给你拍这个戏?你们家祖上是挖煤的?炒地皮?还是你们家有人贩毒?哪来那么多钱?说啊!!!”
悲愤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写字楼……
148
“真的疯得已经这么严重了?”城市的另一栋写字楼里,田松原担心地问方志远。
“是啊,早上我在小区遇到他,他又是爬着出去的,看到我也不认识了。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怎么睡了。”方志远找到田松原的时候,田松原正在开会。
开完会,两人在会议室里,方志远把事情交代了一下,“按他的计划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基本上也不用睡了。”
“怎么会这样呢?是王雨晴逼他的?”田松原也不可思议。
“谁也没逼他,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呢?”
“我劝他也没用,他觉得我比他还失败,相比而言他会听你的。你必须去劝劝他,不然这样下去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真的已经快疯了……”
方志远无比认真地看着田松原。
男人之间的情谊相较于女人而言,在平常时期,显得并不亲密,甚至看起来更加冷淡。一对莫逆之交,可能表面看起来比陌生人还要不知所谓。
既不常联络,也不关心对方的生活。
女人可以在街上手拉着手逛街,连上厕所都会结伴而行,而男人之间这么做简直就是变态。
但到了关键时刻,就行动起来,拯救对方于水火,甚至赔上全部家当也在所不惜的。
男人,往往是这样的生物。
田松原会也不开了,带着方志远开车往胡宇“工作”的片场飞奔而去。路上,两个人都默然不语,都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闲,这么倒霉,认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思维怪异的朋友。但既然已成朋友,就像揣在口袋里的钱,没有再掏出来的道理。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在片场,胡宇正在经历着一番殊死的考验。
上午对负责人咆哮,被写字楼的保安架出来以后……
他跑到片场,导演正拿着一份署名为“胡宇”的剧本,到处打电话给一个叫“胡宇”的作者,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写得这么烂的剧本,看完剧本,导演已经出奇愤怒了……
寻找仇人这样的任务,就落实在身边那个刚刚迟到的“副导演”身上。
胡宇接过递来的联络电话单,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全剧组的面,君子坦荡荡地拨了自己的号码,然后递给导演听……“您拨的用户正忙”。
“打不通呀。”胡宇无辜地摊手道。
真是令人汗流浃背的瞬间啊……
但既然已经卧薪尝胆,打算做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的胡宇,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