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昀听到这里,心下大惊,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落定,可是心绪已经难平。
田慎也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边走边说道:“想来我为宦三十多年,历仕三朝,门生故吏,盘根错节,一朝身退,哪得清闲呢。”
葛昀叹了口气,有些替田慎唏嘘,此时田慎已然落座,话锋一转:“不比老帅,从戎至今,逾五十载,保驾四朝。今又首辅仪阁,领衔群臣,陛下自然是更倚重得紧了。”田慎此言当然话外有音。
葛昀听罢此言,已然明白田慎所指,不禁大惊失色,接着田慎挑明再讲:“老帅一生,忠义为先,今年近古稀,难道要失晚节吗?”
虽是数九寒天,但葛昀此时已经脊背发汗。田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葛昀身边讲:“我一在野闲人,尚知北方战事颇多曲折,折损仲平不说,连失云门、光州两城,这难道是元帅用这旌旗锣鼓就能粉饰的过去的吗?以陛下圣聪,难道?”田慎没有再说下去了。
葛昀站起身来,已经无话可说了,心下想到:田慎三朝元老,前任首辅,退居山野尚且被陛下派人监视起来,而自己不但身在庙堂,且资历更甚,部下更多,况领兵在外,全权节制,难道陛下会放心得了自己吗?如果身边真有陛下的暗探,那自己在镇北关杀吴俊山,在云门城改军报的事情,恐怕早就在皇帝心中了,若如此,自己再这样锣鼓喧天一般回师,岂不是罪上加罪么!自己身家性命必定难保!可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葛昀实在着急了,转过身对着田慎,几乎在哀求:“田相,可有法救我?”
田慎笑了笑,站起来说道:“现今,除了讲实话,还有其他办法吗?”
葛昀一时语塞,先前讲实话罪过还轻,可如今讲实话,罪过就大了,毕竟吴俊山已经死了,实话本是世间最容易的话,可在此时,真是难讲啊。
田慎看葛昀为难,便说道:“我与元帅共事多年,深知元帅忠义,今日所言也是我片面之词。若元帅信得过我,我的书斋可借予元帅,但修书一封,快马急报,直呈御前,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老帅执意那我也不勉强,只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就是了。”
葛昀听完田慎这番话,又想到自己刚进门时与田慎的一番答对,倒真有些无地自容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那就有劳田相,借我一方案台了。”
田慎也不再多言,只让府中下人为葛昀带路,去了田慎自己的书房,又命人为葛昀布置好笔墨,更让周边下人远离书斋,不得靠近,单单让葛昀一人留在那里,再写军报。
葛昀在田慎的书斋中,提笔写文,一边写一边苦苦思索,真想把每一件小事都全部写上,不但和盘托出了自己构陷吴俊山,暗示林允贞刺杀吴氏,云门城谎递军报,大军班师时有意喧闹等种种劣迹,甚至把自己在光州城斩杀一名参将的小事,迟峰部下在云门城里的所作所为,还有林、迟两人都发生过的“无令撤退”,也统统报上去,恨不能事无巨细,悉达天听。
到傍晚时分,葛昀连午饭也没吃,终于把这份军报写完,自己的衣衫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到最后落款时,葛昀略一沉思,为了自己的后路,还是要连带军中后辈一起保住,最终加上了林允贞与迟峰的名字,成了一封联名的请罪书。
待葛昀把书信封存,出得房门,让下人带路又回到堂前,见到田慎。
一番谢过之后,葛昀讲:“军报我写好了,想借那书童一用,不知可否?”葛昀当然是希望通过田慎身边的天子密臣呈递上去,这样快些。
田慎听了,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葛昀讲到:“如果那样,前祸可免,后祸又至啊。”
葛昀看着田慎,恍然大悟,抓着田慎的手说道:“田相一日之内,两次救我,如此恩情,我没齿难忘!”
田慎大笑,摆摆手,而后邀葛昀一起赴晚宴,葛昀连忙谢过,命门外的侍从进来把自己手里的书信赶紧送出,避开正在南下的大路军队,持自己的腰牌火速直递宫门,务必赶在大军抵京之前送到阶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