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仲平身死的过程太打击士气了,比尸身无头的结果更令人胆寒,想必河罗人让这个军士带着尸体回来也就有这个用意。葛昀绝不能让它在军中传播开来,当然,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令人放心的。
另外葛昀还有个用意,既然这副尸身没有头颅,刚才验尸的仵作来报也没能在尸体上找到仲平的腰牌,那死者到底是不是仲平,还要存疑,只要这个所谓亲眼看见仲平身死的兵丁死了,也许河罗人就做不了文章。
个人的性命,在大局的利益面前只能做出让步,这是葛昀几十年来得出的经验,“不是我视人命如草芥,而是形势如此”葛昀常常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片刻的寂静后,还是葛昀先开口了:“仲平……死的可惜了”他开口以后也突然觉得自己没法评价,只能说句心里话。
林允贞这时候有些激动,离了座椅,站了起来,讲到:“仲将军是死得冤枉!”他面向门外,即没看葛昀也不看迟峰,接着讲到:“当初围歼河罗兵,仲平本已经得手,要不是变故突然,他本来是要立大功的!”
林允贞的话是不是有所指,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在场三人中,对这句话最敏感的莫过于迟峰了,林允贞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彻底点燃了先前没有爆发的积怨。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样历经悲痛的时刻,首先要解决的竟然仍然是内部矛盾,先前巨大危难下遮盖掉的追责,此刻终于拉开序幕。
迟峰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往葛昀那边看去,然后说道:“林将军说的在理,既然说到这儿了,末将一直有个疑问想请老帅解惑”
葛昀也很惊讶,先是惊讶于林允贞那句似是而非的突然发难,现在又惊讶于向来缄口不言的迟峰也开口反击了。他点点头,示意迟峰说下去。
迟峰先看着林允贞这时候已经坐回了座椅,然后转过头对着葛昀讲:“将抵光州城时,河罗围我,三军受困,仲将军也是因此罹难。”他慢慢转过头,但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允贞:“多亏林将军指挥若定,率部突围。”林允贞听到这里有些不屑,他这一生虽还只有三十多年,但听过的奉承言语早已是车载斗量了。
“只是……不知老帅是否给林将军下了军令,让他自行突围南撤?”迟峰目光丝毫不移,但话锋轻轻一转,让整个屋内都感到寂静。
林允贞万没有想到迟峰会说一句这样的话,虽然他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着自己替葛昀斩杀吴俊山一事足以抵过,更何况自己当时是突围,并不是逃跑。但是刚才那兵士一番话,确确实实又让自己身陷尴尬的境地,同样自行突围,仲平领兵杀回去了,可自己却带兵撤离了,任浑身是嘴,也辩驳不清这个擅自撤军的罪名了。
林允贞此时犹如芒刺在背,紧张地有些不自然了,他既不敢正视迟峰,也不愿把求助目光投向葛昀,只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竟然用左手去够自己右边放着的茶盏。
堂上的葛昀倒似乎已经有了准备,虽然之前他惊讶于迟峰开口还击的勇气,但迟峰想要追究的问题在葛昀心中还是考虑过的。他把后背往座椅的靠背上歇着,然后对着迟峰说道:“没有。”
迟峰顿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虽然他没有继续把追责的话明说,但是这几句话其中的意味已经足够了。
林允贞则更加紧张,但也无法答话,于是闷头喝了口茶,借用茶盏挡住迟峰锐利的目光,这也许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躲闪,即便是前几日担心伪造军报的罪名时,他也没有在正面与人口舌交锋,更谈不上躲闪落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