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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品论西凉(2 / 2)

北宫弃十分鄙夷道:“董卓,豺狼也,无大智而多小谋,见财色而忘德义,同样都是西北的官军,他的手下烧杀抢掠,除了好事什么都干,跟傅南容、盖长史相比,不啻于天渊之别。”

“盖长史,可是盖元固么?”盖元固就是盖勋,出身敦煌名族盖家,这个盖不读“钙”而是读成“葛”,乃是当时的西北大姓。盖家世代为官,这家也有颇有特点,经学传家,可是一旦出仕,往往投笔从戎,从文官做成武职,还时不时得出名将。盖勋便是这样的一员儒将。

北宫弃点点头赞道:“荀君好渊博,数千里之外的盖长史都有所了解。”

荀续笑道:“我见过他的字,刚直峻峭,劲力非凡。”

荀家当年也多有在京师为官的,二龙、四龙、六龙、七龙等人都在京师任过官职,名望甚大,那时候掌权的还是跋扈将军梁冀。梁冀本身没什么可说的,倒是他的庶出族侄梁鹄是个有心人,写得一手好“八分书”,与二龙先生荀绲有过一些书信往来。说来也奇怪,西北这种苦寒之地,却经常出书法名家,梁鹄就因为书法写得好,通过鸿都门学,迅速上位,升官快得跟坐火箭差不多。

荀绲雅好书法,也擅长“八分书”,因此双方一来二去,也就有了几分情面。梁鹄当时在凉州任刺史,十分信任盖勋,有时候也将盖勋的表章诗句捎在信中一并传来。荀续有一次见过,盖勋喜欢写草书,用笔有些类似与后世国画中的“斧劈皴”,十分险峻陡峭,荀续一见就爱上了。他本身书法功底并不好,写的字顶多就是中规中矩,性子又比较偏激,因此也不喜欢四平八稳的楷书和蚕头燕尾的隶书,多跟着同乡书法名家刘德升学习行书。

多嘴一句,莫看汉末三国乱世,动辄兵戎相见,伏尸百万,可十分奇怪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艺术对于美学有一种独特的敏锐感,汉灵帝当皇帝简直就是一个大奇葩,可是对于书法、绘画、音乐、击剑甚至建筑都十分精通,别有心得,这位大爷甚至自行研发了世界上第一个自来水系统,开创了第一个艺术生直通权力中心的通道——鸿都门学;隶书在这个时代出了最多的书法名家,楷书、行书、草书中的“今草”都是在这一个时期诞生的;建安文学、三曹七子等人也建立了一道后人难以逾越的文学高峰;礼教、名教在这个时代到达顶峰而有迅速被又一个顶峰——玄学取代;总结来说,文人文化在这个时代发轫,并迅速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荀续还是头一回遇到一个书法与他这般相像却又比他更加精彩的书法家,特意记下了落款的名字——敦煌盖勋。

荀续又问:“那位傅兄可是傅介子、傅宽之后么?”

北宫弃点点头道:“正是。傅南容乃是北地郡灵州人,当年十一岁时便孤身入京,从刘太尉学习,时人称其为‘豪烈’。他本是傅家季子,行冠礼之后,字幼起,因读书时慕南容三复白圭,故而改字为南容。后来在京师举了孝廉,又听闻举主病危,便弃官去为那人服丧。”

荀续击节长叹道:“果真是条好汉子!他日若能相见,定当与他痛饮一番。”

北宫弃笑道:“唯英雄方能识英雄。”

荀续也算是看出来,这个北宫弃口才颇好,也有急才,唯独不合他的胃口的便是,太喜欢阿谀奉承了,好话谁都喜欢听,唯独荀续是个怪胎,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危机感,对于身边的人,多少有些防备,一旦听到夸奖的话,第一个反应便是分析对方的利益考量,说这话会不会是想要利用自己等等。

北宫弃一开口,便都是拜年的话,听得荀续一阵肉麻,赶紧暗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笑道:“放之兄,赞缪了,赞缪了。荀续小小年纪,才见过几个人啊,如何能够识英雄。我听闻尊师才是慧眼识珠的名士,可有寻常声名不显,唯独他看中的人吗?”

北宫弃笑道:“自然是有的。我有一位贾师兄,他的族中二兄名叫贾文和,长得矮小瘦削,面皮黝黑,为人沉默寡言,常常盯着人的眼睛看。这位贾文和乃是已故轻骑将军贾龚之子,有个兄长贾文质,与他恰恰相反,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性子也温厚守礼,因此乡里人都喜欢哥哥而讨厌弟弟。唯独阎公,见过这二位之后,对我们说,贾文质温润有余,才堪百里;而贾文和却有良、平之奇。我还特地与他们兄弟二人交谈过,也没觉得这位贾文和有什么古怪的。”

荀续听得一愣:“那位贾文和可是叫贾诩么?”

北宫弃奇道:“荀君怎么连贾文和都知晓?”

荀续暗道:“废话,乱武先生贾文和,后世看过易老师品三国的,谁不知道这位绝顶聪明的大神?”可是这种理由他也没法说啊,只好嘿嘿微笑,故作高深,不再说话。

北宫弃见他笑中颇有深意,暗猜道:“是了,荀家交友遍天下,想来是从别的一些人口中得知。当年眼前这位荀郎的族伯荀翌也是党人领袖,被称为‘天下好交’的人物,眼下连番党锢,贾诩的事情多半是有些摊上大事的党人说给他听得。若是像李膺、范滂那样的人物说的,也着实不好直言。”

北宫弃连忙笑道:“小人多嘴了。”

荀续笑道:“无妨。放之兄与我一见如故,本当以实情相告,不过这里面着实有些不好直言之处,还请放之兄见谅一二。”

听荀续这般言语,北宫弃更是以为自己猜对了,连忙作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拱手道:“荀君这是什么话。北宫弃哪有那层意思。”

荀续又问道:“这位贾文和在下倒是颇感兴趣,不知放之兄可知晓他现在身在何处?”

北宫弃疑惑道:“孔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算来贾文和都已经年近四十,依旧默默无闻,荀君怎得这般上心?”

荀续笑道:“一则我敬重尊师阎公,他所推崇之人,必有过人之处;二者,夫子这话不能解释得这般绝对,太公望七十有三依旧垂钓磻溪,五羖大夫百里奚五十有余还在为楚君牧牛。我相信这位贾文和既然能入阎公法眼,定然绝非寻常人。放之兄,可能为我引荐此人?”

北宫弃道:“据我所知,他的兄长贾文质正在皇甫将军帐下听用,而贾文和此时应该赋闲在家。他自幼体弱,时不时便会生些小痛小病,虽然不甚严重,却没法长久地当官。因此多半就在家中。”

荀续倾身往前,道:“放之兄,可有具体的地址所在?”

“贾家乃是西汉贾谊之后,也算武威大族,北宫弃多次拜访怎会不知?若是荀君想要招募贾文和,北宫弃不才,愿为荀君亲自投书征辟。”

荀续哈哈大笑,道:“放之兄,你乃是我之好友,怎么让你做这等迁延时日的事情?只把贾文和的地址予我便是,若是有心,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便是了。”

北宫弃也没有丝毫不愉,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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