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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未来之路(1 / 2)

 转过天来,归戚虎一大早就赶到荀续门口道,对着房门喊道:“荀君,荀君,有人找你。”

荀续昨夜因为将矛头调转了,趁乱装醉,躲过被灌,今日清晨便醒了,练了一会儿气,正在冲冷水澡。农历二月末的天气,冲完冷水澡,浑身上下冒热气,像个刚刚出炉的大肉包子。

荀续穿好衣服,一边擦头发,一便开门道:“大虎,何人寻我?”

归戚虎跟着他也有一段时间了,荀续的朋友他基本都认识,往常都直接呼名字,今日却特别奇怪,说的是“有人”。

归戚虎面有难色道:“这人……这人……这人俺不认识。”

“吞吞吐吐的,说吧,究竟是谁?”荀续觑了他一眼,笑道:“你从来就不会撒谎,骗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归戚虎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一把抓住荀续的胳膊,附在他的耳朵边小声道:“是李夙来了。荀君,他可是好人,你莫要抓他!”

此事周靖跟荀续提过,荀续本以为李夙就算要来也不会这般快速,一听之下不由得愣了一愣。

“荀君,荀君……”归戚虎又拉了拉荀续的胳膊道:“李大哥教我几招,对俺娘也很好,俺娘说了,他是个好人。俺知道,李大哥杀了人,可是韩家那个拐子不是好人,荀君你莫抓他,你要真要抓他,俺……俺……”

荀续被他唠唠叨叨了半天,没好气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你要替他死啊?我又没说要抓他,再说了,昨儿个我就知道他要来,我早就想跟他交个朋友了。”

归戚虎嘴笨,瞠目结舌地愣了半晌,才挠挠头傻笑道:“嘿嘿,嘿嘿,俺就知道,荀君你是个好人!”

荀续也想明白了李夙所为何事,这才笑道:“好啦,你去帮我把他领到我房间里来,他这样的身份若是被人认出来,可不是一件好事。你把人领进来之后,就去小院子门口守着,若有人要进来,就说我大醉未醒,要先行通报。”

“哎!好嘞!”

归戚虎欢天喜地地去了,功夫不大,领进来一个中等个子,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此人脸上有一刀狭长的刀疤,从左边的太阳穴一路往下,蔓延到下巴,约莫半尺有余,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这种重伤之下活过来的。

他进来的时候随身带着一把长剑,见到荀续站立阶下,肃然迎候,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要把长剑解下。

荀续笑道:“凤先兄何必见外,长剑佩着便是,不必麻烦。”

李夙看了荀续一眼,好像要从他的眼睛当中读出些许什么,两个人凝立了一会儿,李夙忽然把长剑解下,交给归戚虎道:“阿虎,过会儿我再问你拿回来。”

归戚虎也不懂他们在看什么,回头看荀续,只见荀续微笑着点点头,便将长剑收了,从院中搬过一块石凳来,放在院门口,把剑横在膝盖上,肃穆而坐。

荀续看得差点一脑袋撞柱子上,这不就是在告诉别人,此地没有任何机密事件发生吗?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也就这位脑子里面缺根筋的大虎才做得出来。

荀续笑着遥遥头,也不纠正他,对李夙一抱拳笑道:“凤先兄,随我进来一叙可好?”

李夙见他对归戚虎只是一笑了之,心中便是一动,当下点点头,一同进入房中。

荀续也不坐主位,径直做到东席,李夙坐了西席。

荀续开口便笑:“凤先兄的来意我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只要凤先兄不再插手官军剿匪的事情,我可保凤鸣山安然无事。”

李夙点点头道:“荀君果然,李夙此来,最重要之事正是为此。如此便多谢荀君宽宏。”

荀续摇摇头,苦笑道:“自古官逼民反,好好的良民,好好的剑侠,却被逼得不得不落草,在山中自给自足,官军不去打扰,便要感谢官军宽宏,这叫什么理?不是荀续宽宏,是荀续无能,不能主持正义,不能为民请命,惭愧都来不及,凤先兄就别拿那些话寒碜我了。”

李夙见他说得诚恳,心中暗暗奇怪:“莫非这位荀家之宵练当真是这般悲天悯人的善心人物?”

荀续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去测度他的心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当今的天下,不太平,又是宦官又是外戚又是士族又是豪强,都忙着争天下,争权柄,争地盘,争这个争那个,有几个人会想着去争一争升斗小民的民心?我也不例外,身为荀氏族人,若是荀氏族中出了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抢田占地,我纵然有心要管,恐怕也是层层掣肘,无力可施,到最后,顶多就是责备几句,打上一顿,可是那些被强权欺凌的黔首又该如何呢?破碎的家,如何才能愈合?我不知道,也无能为力。”

李夙见他说得这般悲怆,忍不住跟着叹息起来。

荀续看了他一眼,又道:“自古以来,黎民百姓就有三个梦,太上是明君梦,能够逢着一个像孝文帝、孝景帝这样的好皇帝,四海升平,天下太平,串钱的麻绳都烂掉了,这样自然是最好;可是圣明天子不可常得,于是退而求其次,有了一个清官梦。皇帝庸碌些便庸碌些吧,若是能够遇着一位好府君,明察秋毫,清正廉洁,如颍川四长一般,也未尝不能过上幸福安生的日子。可是现在呢?宦官当道,官员爵位都可明码标价买卖,凤先兄,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县尉虽是当今天子任命的,可是一样缴了近百万修宫钱,我这官,也是买的。”

荀续苦笑了几声,伸手拦住了李夙的话头,又摇摇头自嘲道:“亏我还是七龙之子,党锢未解,我便这般出仕,本就不是正理,更何况交钱买官呢?像我这样的官员,从根子上就不正,怎么可能企盼他长成参天大树?既然清官也不可得,黔首便仅剩最后一个梦,便是侠士梦,守正义,履正道,言必行,行必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虎傻乎乎地说你是好人,正是这般道理啊。老百姓何其无辜,我既然不能做一个好官,便不能将他们最后一个梦也给打破了,我故意放过泰山于文则,放过你,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好人,只是我还想着存下一点良知罢了。”

李夙听得不由得动容,长跪拜谢道:“久闻荀郎大名,却不曾想到荀郎还是这般忠义良士,李夙拜服。”

荀续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凤先兄,我是屡次看过你的卷宗,佩服你的为人,这才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什么拜服不拜服的,这些虚言就不必了。你来得这般急,想来一是因为怕战火烧到你们凤鸣山,二是跟北山的群寇多有些交情,来打探消息的吧。你要什么消息,只管问,能回答你,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荀续也直来直去,三缄其口。”

李夙长跪道:“不瞒荀君,山中虽不必交税,可是这些年光景不好,收成往往入不敷出,因此这几年常得北山巨寇白二哥接济,才勉强令我那百十个兄弟不至于饥馁。有恩不报,非是君子所为,纵然白二哥有什么不对的,李夙愿意一力承担。”

说着他离开了席位,走到荀续面前,双膝跪倒,一拜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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