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当世大儒北海郑玄对于《礼记》的笺注中所讲:“妾合买者,以其贱同于公物也。”也就是说妾跟商品没有多大区别,你出钱她出人,银货两讫,皆大欢喜。
荀续没钱,不过方亮和荀衍有的是,方亮出了一匣珍珠,说是提前送的贺礼;荀衍张罗了许多绸缎、首饰,装了一大箱子,这算作“买妾之资”。
荀续以往还真没注意过,问荀錶道:“文素阿兄,这些聘礼足够了吗?”
荀錶怪叫道:“啥聘礼?你不纳妾改娶妻了?不行不行,一个胡女,你要纳个妾服侍服侍那勉强说得过去,娶妻可万万不可!”
荀家乃海内名族,七龙独子娶妻乃是一桩大事,娶个小门小户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已然算作门不当户不对,娶一个白肤碧眼的胡人女子,简直就是有辱门楣的大笑话了。
荀续愣了愣道:“我何时说过要娶妻了?”
荀錶疑道:“那你怎么说这是聘礼?”
荀续猛然想起《周礼》来,聘礼唯有娶妻的时候能够用,就跟“娶”这个字一样,只能跟妻搭配起来,妾只能用纳或者买。纳妾时出的财物只能叫做“买妾之资”。当然了,荀家与夏家也不能称为亲家,两家只能说关系亲密,或者夏家依附于荀家,不能算作秦晋之好。荀续个人喊夏育为“岳父”可以,但是荀彧等人就不能喊“叔父”,夏育让他们叫他“钧师”,也有这个层面的原因。
荀续讪讪道:“没纳过妾,一时疏忽了。”
荀錶道:“你呀,平日里看你精明得跟猴儿似的,怎么到了这种定名分大义的时候反倒糊涂了。莫不是被那个长得稀奇古怪的胡女迷晕了?”
他嘴巴极快,没等荀续反驳,又皱着眉头道:“也不知你有没有长眼睛,胡人的女子长得这般古怪,你怎么就会看上了?莫不是你看上了阳城夏氏一族的武力?”
中的!
荀续抬眼瞅了一眼年幼时一直照顾自己的小哥荀錶,惊觉这位在历史上并未留下太多事迹的荀氏子弟原来也并非寻常书生,不由得笑道:“文素阿兄,你觉得我这种年纪会考虑这么深远的事情吗?”
荀錶半信半疑道:“别人不好说,你个损小子从小就聪明得不太像人,指不定想要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喂喂喂,好歹是我纳妾的好日子,多少给点好话好不好?”
荀錶撇撇嘴道:“我纳妾的时候你在床底下敲锣打鼓怎么没见你说好话?”
荀续笑嘻嘻道:“那是文若的主意,怪不得我。”
“去你的!”
这些珍珠财帛装了足足一车,荀衍和荀续亲自带人送过去。最近秋收刚过,老百姓家中有些余粮,流窜在山林当中的绿林好汉们正磨拳擦掌,准备捞上几票大的。
荀续的这一车财帛虽说不么昂贵,可比起寻常乡亭的黔首人家,那自然是值钱百倍。马克思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荀家和夏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但是比起一车财帛来,指不定会不会有利令智昏的落草仁兄红了眼睛。
荀衍、荀续带着魏青魏白、荀衍的两位家将丁封杨桀和十余个家丁浩浩荡荡往阳城赶,然后前头就遇到了一棵横亘在路中央的大树。
横树车前,拦断去路,这就说明,距离某些热衷于无本买卖的道上朋友出场不远了。
果然,密林之中传来一棒子锣声,三十来个身穿粗布短褐黑巾蒙面的汉子从道路两边跳了出来。
荀续和荀衍对视一眼,忽然笑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念那几句打劫专用诗?”
“又是什么歪诗?”荀衍一手握紧了斩马剑,一边微笑着继续跟荀续聊天打屁。
荀续嘻嘻一笑,问一马当先的贼首道:“大叔,你来打劫吗?”
贼首一愣,粗声出气道:“你便是荀家的宝剑吗?俺正是来求财的,放下财帛,快快逃命去吧。”
荀续笑道:“你打劫怎么吟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