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琇赵季珪的尸体被发现的将近两个月之后,士林清流的宗师巨擘颍阴荀氏终于出声。
荀衢与荀悦以白衣的身份给三公和太学写了一封,引经据典的内容自然不多说了,大意便是唐珍性格恬淡,对于士林多有退让之处,本身为官也不坏,若是因为他的大兄在二十年前与赵氏一族结下的冤仇就断定赵琇之死乃是他所为的话,并不十分恰当。
而且赵琇尸体被人发现报官的时间乃是唐珍离开一天之后了,这一天之内发生多少事情,这条官道上走过多少人,都不得而知。
此外,给赵琇做尸检的仵作也说了:赵琇的尸体上只有封喉一刀,并无遭受虐打的痕迹,可见多半不是唐珍与他的侍从下的手,倒像是山贼流寇所为。
有冤情要查,但是冤枉人的事情不做,纵然唐珍的背后不是良善之辈,但是若是士林用这样臆测的办法冤枉无辜,这与唐珍背后的阉宦们还有什么区别?
这封信的最后一段说道:“今与四方之士水火相敌者,中涓也。中涓以急,吾当以宽中涓以暴,吾当以仁;中涓以谲,吾当以忠;每与中涓相反,事乃可成耳。”
信至京师,命人于太学门口大声诵读三日,京师名士纷纷上书附和,士林逐渐安静下来,唐珍自行上书辞官,被张让等人外放到颍川任太守,接任段熲的班,段熲回京担任太中大夫。
唐珍如果要外放,天下各郡之中何处没有士林清流,估计除了颍川郡,哪里都让他好过不了。张让和王甫大概背地做了一场交易,把杀神段熲召回京师,把唐珍调换了过去,虽然一般本地的太守不让本地人当,但是现在的天子不管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唐珍经过这近两个月来的弹劾洗礼,整个人仿佛瞬间垂垂老矣,本来就六十多的人了,现在头发全白,满脸皱纹,面黄肌瘦,谁都知道已经是风中残烛,命不久矣了。
辞别那天,汉灵帝看到唐珍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爱卿怎的这番模样?”
唐珍沉默了片刻道:“老臣年迈,思乡日久。”
汉灵帝也沉默了,随即挥挥手道:“赐白匹蜀锦,去吧。”
下了朝,汉灵帝忽然问张让道:“唐卿究竟怎生回事?”
张让添油加醋地说了半晌党人的不是,又把荀氏一族的信件说了一遍,亏得他记性好,说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把跟宦官有关部分都消除了。
汉灵帝点点头道:“颍川荀氏,倒是有几分头脑,改天特举一个茂材异等以示天恩。”
“诺。”
汉灵帝走了几步,忽然又道:“那个荀爽是不是颍川的?”
“正是。”
“他不算。”
“诺。”
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赵琇一案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唐珍上表辞让了汉灵帝赏的一百匹蜀锦,轻车回乡,到阳翟与段熲交了差事。
段熲别看是一个军中杀神,可是处理起民政来一样利落,得到消息之后,三下五除二把陈年的积案统统了结,等到唐珍到了衙署一看,除了秋税未收之外,已经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事务了。
得了空闲,唐珍次日便派人驾车从阳翟往颍阴赶,到了高阳里荀氏大门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荀衢派了荀续出来传话。
荀续一脸正色地施了一礼,也不等唐珍还礼道:“府君,我家家主说了,书信之事,道之所驱,非为公也。”
唐珍道:“吾此来非仅为此事,天子圣明,恩泽荀门,命吾于荀氏一族中拔擢茂材异等一员,特来相商。”
荀续一皱眉道:“这个茂材异等可是天下士林清流都有?”
唐珍摇摇头道:“非也,只是特赐荀氏而已。”
荀续笑道:“想来还是因为书信一事。依旧还是那句话,道之所驱,非为利也。”
唐珍疑惑道:“此乃大事,你一小小稚子,如何能够做主,还是先行为我通告荀君。”
荀续大笑道:“此等小事,荀氏门内三岁小儿都能分辨,何须荀君?”
他也不等唐珍回答,一躬到地,转身便回,大门吱呀一声,把众人挡在外头。
唐珍默默不语了半晌,回头对着身后的书佐道:“记下来吧,流传出去。”
书佐赞叹一声道:“高阳里荀家果真非同凡响。”
唐珍上了车,盯着荀家大门看了许久,叹道:“此龙凤之家也,岂是我等燕雀能比翼?”
路过荀彧的家门,派人留下一枚玉佩和一封信,也不通秉,径自走了。
等他们离去,唐羽出来收了信函,回来问荀彧道:“这般好机会,为何阿续自作主张回绝了?”
回绝道谢已然是名士作风,谢绝举茂才就是回绝了入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