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
马黑虎在一醉居酒馆下的是一种叫做乾坤颠倒化虚无的极品毒药,这毒无色无味,是从极北寒地特产的白玉蟾身上提取出来的剧毒,若一般人中了这种剧毒,轻则昏迷,修为十日内尽失,重则会一命呜呼。
其实,苏古达猜测的大致不错,马黑虎就是把这毒早就投入酒中了,而他事先服下解药,所以他没事,而把苏古达放倒了。
难道,苏古达是真的中招了吗?
其实,并不尽然,只能说他半真半假,将计就计而已。
他之所以那么招摇,敢于那么明目张胆的走在灵溪镇的长街上,自然是有意为之,他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定会引得众人注目,也会招来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暗中觊觎,会对自己下黑手,但他并不怕,反而想以此为诱饵,以身犯险,深入虎穴,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这就是年轻人的自信,也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
其实,一醉居酒馆也是卧虎司的据点,而老侯则是狼组的一枚暗子。
马黑虎在酒中下毒的分量并不大,当苏古达在喝到第五碗感到异样的时候,他就知道与自己对饮的那人肯定在酒里暗中做了手脚,但他当时并未露出丁点儿声色,而是佯作无事,继续与他拼酒,只不过暗暗运转内息,把酒中之毒逼出了体外,等喝到第九碗时,这才装作不胜酒力,被马黑虎带到了卧虎司的地牢里。
苏古达在北莽闯荡的那些年,曾追随一位世外高人学习过解牛手·抽刀断水。
这是刀术中的鬼术。
玄术分阴阳,阳为道术,阴为鬼术。
这是一种古老杀人技中最终的禁手,要想学习这一出神入化的绝技必须要置身于瀑布之中,首先要有承受瀑布水流巨大压力的强韧体魄,其次要有稳如磐石的心性,还要有一双钢筋铁骨的臂膀,能控制住刀身,一击发动,一刀断开万丈水流。
想当年,每日天不亮,苏古达就要提着他那柄秋水明月斩,走到鸿泉落瀑布下,挥刀九千次。
朝阳初升,漫天的霞光照在水流湍急的瀑布上,泛着红光的瀑布从高达万丈的山岩上飞流直下,周围竟然形成了一层半红半紫的雾气,就像从那云端倾泻而下一般,水流撞击在岩石上大地都为之震动,发出万雷齐鸣般的响声。
瀑布击石声震耳欲聋,扑面而来是清冷的水气,潭水中有一块巨石高耸而出。
瀑布下山崖悬空,恰有一处可容一人立足之地,苏古达贴着崖壁进入立定,离这条白练瀑布只有一臂之距,胡乱飞溅的瀑水打湿了身上衣衫。
苏古达竭尽全力横劈出一刀。
秋水明月斩与那飞流直下万丈的瀑布刚一接触,臂膀处立刻就有一阵刺骨的剧痛袭来,秋水明月斩脱手而出,在空中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飞出一段诡异的弧线后,然后一头扎到了地上。
秋水明月斩,刃长二尺九寸,镡长六寸,合起来正好是三尺五寸。
通体光滑晶莹,在皓月之下更显魅力四射,且型似一轮新月,刀身上又有两道血槽,蜿蜒如碧波荡漾,又似双龙嬉戏,此刀一出,寒气逼人,故名此刀曰秋水明月斩。
秋水明月斩重八十一斤,乃天外飞石所铸。
苏古达抬手一看,虎口处已经裂开一条大血缝,而少年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吊儿郎当的笑容,不以为意,去捡了刀来,长呼出一口气,再劈出一刀,结果果然不出少年所料,依旧是秋水明月斩脱手的下场,而手掌间的血肉此时早已模糊不堪,少年微微皱眉,从衣衫上撕下一片布料,缠绕在手上,继续一刀又一刀的劈出。
从朝霞满天直到月落星稀,少年一直劈出九千刀,才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到了地上。
从草长莺飞到雪晴云淡,从蝉噪垂杨到漫山红叶,又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长成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这一练,就是整整五年,当他再一次劈出那把秋水明月斩时,手腕竟毫无征兆的咯吱作响,刀身向上斜挑,衣衫内气机流转,微微荡起,如钓一条东海大鲸,一刀斩向那万丈飞瀑,刺耳的咆哮声中,巨大的水幕冲天而起。
这一次斩断的不再是部分瀑布,而几乎是宽达十余丈飞瀑的全部。
瀑布下,那腾空而起的身影全身都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辉,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舞动起来,一把秋水明月斩恰如出海的蛟龙,每一刀都有着千钧之力,霎时间刀气纵横四野,又似下山的猛虎,豪迈、刚猛,虎虎生风,每一招每一式又如虎啸山林,势不可挡,正是:
秋水飞双腕,
明月散满身。
声驰惊天地,
杀气泣鬼神。
离开了水,在空气中使用这一刀,又会快上数倍,威力更是骇人。
苏古达在黑暗之中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处绽出一抹犀利的光采,无声地突前,身形如鬼魅般捉摸不定,猛地踏前一步,一道幽蓝如鬼火般的寒光闪过,耳中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音,仿佛千万毒蛇吐信。
这时,黑暗中一点锋芒破空而出,走出一条笔直的路线,带着尖利的呼啸,司空征只觉得一道寒气陡然而至。
解牛手·抽刀断水。
司空征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死的莫名其妙,死的无声无息,甚至……他感到那利刃刺入胸膛时的一丝丝寒冷。
那一丝寒意,冷彻心扉!
黄沙县,酒鬼坊。
雪过天晴,黄沙县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残雪早已化尽,春日的暖风吹过,破旧的古城添了几许春色,但街道上的行人依旧稀落,个小孩在无忧无虑的打闹嬉戏,远处,有几只野犬正在觅食。
日上三竿,才见竹墨山、王掌柜与伙计们回到了酒鬼坊。
陆不言迎了上去,问道:“怎么这么晚,你们才放回来?”
王掌柜道:“快别提了,我等今天能平安归来也算烧高香了,瞧昨天那架势,若不打点一二,怕是十天半个月也得在那里头待着,今天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灵,竟是那捕头亲自放的人。”
忽又抬头,见他笑眯眯的不做声。
惊问道:“莫不是小公子,你……”
少年笑而不语,这时,梅儿听到店内有人说话,跑了出来,见竹墨山安然无恙回到店中,猛的一头扎到怀中,一把抱住了爷爷,喜极而泣。
刚才一路上,竹墨山一直闷闷不乐。
自己虽已返回,却一直没见到梅儿的身影,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安危,适才见她从屋内出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稳,此时二人相见,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待了一会,竹墨山问道:“梅儿,你是何时回来的?”
这时,梅儿忽然有些羞涩道:“昨天夜间,是不言公子救我回来的。”
竹墨山等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
陆不言见大家安然归来,心里也很高兴,便掏出了些银两,让王掌柜安排伙计去街上买些鸡鸭鱼肉,鲜果菜蔬回来,安排一桌酒席要为大家接风洗尘。
大家坐定,不免谈论起昨日之事,皆很好奇他是如何救出大家的。
少年推脱不过,只好避重就轻的把昨日之事讲了一下,大家听后很是感慨,没想到,做出这么大事的竟是一位少年。
竹墨山道:“不言少爷,那卧虎司的苏化雨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你昨夜为何不为民除害结果了他,反而留下他一条性命,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众人一听,心中亦皆有同感,默然看向他,想听听他的解释。
陆不言环视一周,笑道:“爷爷,其实刚开始得知你们被抓的时候,我确实也动了杀心,想着一剑结果了他,然后,再把大家给救出来。”
王掌柜不解道:“那为何后来又改了主意呢?”
陆不言道:“其实对于大家的不解,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我也就不瞒诸位了,咱们先来说说杀了他会有怎样的后果?”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余良、竹墨山、梅儿、王掌柜,见大家皆沉默不语。
余良斟酌一番,道:“杀了他固然快意,但不见得大家能够安然无恙的脱身而归,试想,作为掌管武朝卧虎司的虎尉,苏嵩岂会坐视自己的嫡子被杀而不管不问吗?其结果显而易见嘛!他定会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杀人凶手,如此一来,那只会牵连更多的人入狱,也势必会引发一场更大的轩然大波,到那时,非但不是救了大家,反而会节外生枝,生出更大的麻烦来。”
众人一听这话,皆若有所思,深以为然。
竹墨山沉声道:“是啊,这些坏人杀是杀不净的,当今武朝上下,官员皆贪弊成风,又有卧虎司的爪牙四处横行,致使为民请命者,常身陷囹圄,为众人抱薪者,而冻毙于风雪,为万民开路者,困顿于荆棘,凡此种种,常使英雄泪满襟,而今朝廷当权者,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之辈,岂不令人嗟叹。”
王掌柜一听这话,忙紧张的四处张望一番,低声道:“诸位慎言,莫谈国事,恐隔墙有耳。”
陆不言道:“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当今那些权贵们因为自身的能力不足犯了错,或是因为庸政懒政捅了娄子,他们不敢去直面自己所犯的错误,世间的疾痼,对这世间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对百姓的疾苦置若罔闻,不是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化解矛盾,而只是一味地掩盖,甚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妄想堵住百姓的嘴巴,若百姓没了言论の自の由,那它离衰亡也就不远了,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记得有位哲人曾说过,让人说话,这天塌不下来!”
众人一听这话,眉目间皆是异彩连连,谁也没想到,少年的这番话竟是如此犀利,更是骇人听闻!
少年显然意难平,缓了一会儿,又道:“我敢断言,武朝国祚必不久矣!”
此话一出,王掌柜更是闻言色变。
陆不言笑道:“王掌柜莫怕,不过是话赶话,信口说说罢了,你且去看看酒菜准备的怎么样了,忙活到现在,我想大家也都有些饿了,差不多就开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