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站在街中央,呆呆看陌生的人来人往。熟悉的感觉不知从哪里没关紧的闸口涌出来。大雪纷纷,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寒冷窜上心口,她禁不住抱住双臂望向身侧的宅门。
朱漆剥落的大红门柱,落满灰尘的灯笼,只剩一边的门神贴,塌下的脚阶稀稀疏疏长了几丛翠绿的小草。
萧条的景象告诉经过的路人这里曾属于一户小康之家,现在已然败落。雪风呼啸,将灯笼吹得不住摇晃,露出另一面墨色褪尽的手写大字。
【‘黎’】。
她脸上突然血色褪尽,忍不住急急倒退,脚下却踩空绊倒在地。
那被竭力忘记的过去,此时像无法遏制的春种顶破牢笼,彻底释放囚禁十年的悲苦。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是谁?!出来!”黎洛朝四周大喊,眼泪在眼眶打转。
没有人停下来看她,没有人停下来问她,匆匆一晃,无数人影和她擦身而过,渐渐远去。
仿佛为了甩开,她掉头冲上台阶,奋力推开大门,在无法遗忘的走廊里狂奔。
【娘!爹!弟弟!】
空空的屋里一如当年。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声嘶力竭的大喊,泪水肆意流淌。
【是你不肯接受事实。过去本就无法改变,你又何苦纠缠不清。】
“你是谁?!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老屋不见,她重新站在了大街上。
【人间纠葛,涂炭万物,祸及苍生,你能放下便是解脱。】
一个醉得不醒人事的少年歪歪倒倒走过她身边,扑通一下躺倒,随手不小心拉断了她挂在腰间的香囊。
待看清那少年的面目,她心中悄悄涟漪泛起。
少年牵起她的手,一对恋人满心欢喜,直到她被少年的母亲拒之门外。
来历不明的小户人家不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秉性刚烈的她不愿放弃为此做出种种抗争的少年,得知父母兄弟失踪竟和他有关。
世上最难选择之事,不过情与义。
她孤身浪迹人间,殊不知少年同样为寻她离家出走,两人饮尽苦果,却再未谋面。
【爱恶生恨,生仇,此日缘起种下他日因灭。凡尘大道,缘起缘灭,渡出苦海,我佛慈悲。】
随着佛号万物消散,黎洛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飘荡在白云间,远方金色云海中一轮柔和的佛光冉冉浮空,大佛隐身其间,面目慈祥,眼眸轻开,正注视着她。
“菩萨?”身子轻飘飘没有一丝力气,除了思维什么都感觉不到。
【有云‘大势至’,普降智法,光雷随生】
“原来是在阵里”
【受我法力者为佛门弟子,根性未绝,通彻不明】
“是你带我去那里的吗?为什么,明明已经忘记了”
【既忘,六根绝,无嗔无怒,何苦】
“呵呵菩萨,我只是一介凡人,没了七情六欲也是死之后吧。”
【妄言,承我佛法无大愿力佛门者自行极乐,为我佛祖弟子何以执着】
“人活着本就是承受痛苦,会祈求希望,会憎恨别人,会变得不是自己。菩萨,这样的凡人你们也在坚持,是佛性大善还是本心未泯?”曾经恨急诅咒世间的自己,今天是不是就是还报的时候?
【一花一木皆有灵,佛眼万物平等,痴恋苦海唯悟不破,吾等既发大愿,亦善亦真】
“若我不应呢?”
【佛量大度,不渡无灵】
云海翻滚,一只金色大手从云中探出,缓缓伸向只有缕缕残魄的黎洛。
【苦海无涯,醒悟当即】
“逃不掉躲不开就算装得再真实我也只是在强撑而已”
她闭上眼睛,任凭佛光一寸一寸爬遍全身。
“黎洛!绝对不要忘记现在的自己!”
那边陷在魔境里的璧雨情况要恶劣许多。
‘饿罗坨修’极善蛊惑人心颠倒黑白,人心多变,它几乎没有失败过。就算谭笑逼断它的五感神力,那无孔不入的丑恶本能还是帮助它挖掘到了璧雨内心深处的不安。
六年相识相伴木头也会有感情,何况是外刚内柔直来直去的璧雨。奉为‘天才’也代表被人群做出区分,和怪物同义。两个同样孤独倔强的人走在一起,苍默总在不自觉的袒露真实的心迹,璧雨只能闷在心里。
“并不是每个笑得很开心的人都一样快乐。”最初和黎黎相遇时,她说这话的神情让璧雨心中大乱。
直到苍默某天口吻神情和黎黎一模一样的对她说出同样的话,让她的心再次失去频率。
“我讨厌你!爱哭鬼!受气包!娇惯少爷!”她曾经朝苍默吼。
他竟然笑:“可我不讨厌你啊。”
能看穿自己的人一个都嫌多,这对讨厌的师姐弟到底是想要她怎么办。
璧雨想过离开,可他就像麻烦精,没有自保能力还今天被人打得喷血明天被撵得满天下跑。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就再也走不掉了。
莫笑痴,因痴心难找。
苍默心里满载他失踪的母亲和绝情的父亲,甚至对黎洛和颜悦色,对她却寡言少语。
少林寺一役,卓宝簪的出现彻底把璧推入了茫然不甘的深渊。
苍默说,那个女子像他娘。
“你疯了?万花楼楼主是你娘?!”
“璧,那是我的事,何况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你去死吧!!!”
她放弃师门陪他浪迹天涯还比不过才见一次的陌生女子?她六年的牵挂还比不过一个‘像’的感觉?
“你们都是骗子”璧雨心痛难忍,愤懑不平。
【这是当然,你们差距太大,会移情别恋也很正常啊】
“是谁?!给我滚出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璧面前孤零零的摆着一把椅子。
【别生气啊小姑娘,男人嘛,喜欢漂亮又有权势的女人是通病,没什么好伤心的啊】